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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食不甘味(第1页)

一路东去,沿途所见,百姓生活虽算不上富足,但能温饱,尚有余力耕种,足见彖国治下有度。百姓无需卖儿卖女,更不会饿殍遍野、易子而食,已经是变乱时代莫大的幸事。这其中多少有一点点自己的功劳,不由得心中安慰。想来前线彖军攻克泰郅也只是短期的时间问题,他日彖国彻底终结这乱世,叶崇于九泉之下,定能安然瞑目。

将至东平关,沿途商贩渐多,看起来交易内容还比较简单,却是该地商业萌芽的真实体现。东平关一地,本来诸多战祸,周边方圆几十里,鲜有村落。按市集规模来说,此地周边已有村落,朝廷不但大幅压缩了此地驻军的人数,驻军也开始进行屯垦,正是叶晨当年提出的“耕战策”。即国家战争状态向非战争状态的转化行为和效率要求,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连东平关都已转入非战争状态,并且进行了相当规模的人口迁移和转化。假以时日,东平关的发展,定会超过东面的泰郅。

再继续走,叶晨顺道去了一趟金汤,刻意没有叨扰束青山。金汤的情况,则更加喜人,田里的播种看起来已有条不紊的开展,原来一些荒未开垦的地方,也有农人已开始耙地和播种。

都到了金汤,酒当然是要喝的。喝下去的酒,几乎没有叶晨对酒的欲望,很大的一部分,是对叶崇的怀念。另一部分是思考,思考叶崇对酒的享受和执着之因,也思考叶崇做人度世之风格。

叶晨在金汤逗留的时间不长,让叶晨意外的是,如此偏僻的荒村野岭,居然还遇到一次当地的例行治安盘查,不但查,还查得相当仔细。叶晨身份特殊,自然不会在意什么,只管恣意饮酒。酒酣耳热之际,叶晨向店家要来笔墨,用自创的“爬虫爆炸体”,在墙上写了半截无题的永遇乐:老怪若度,奈何不搭小叶同舟。西来一寺,竟得苦集灭道修行法。恒冉故人,季简朋友,何故将心比心。此还宫,哀衰驸马,难知亨煞吉凶。

又半月后,叶晨至中霄,不扰邻,不归宅,悄悄进了一趟花府。避于廊道花窗外旁,窥见花嵘月和几个侍女,正与虞婷在园中玩耍。虞婷依旧素容布衣,与众女嬉戏间言语顿挫有情,多有闺秀风范,显然已恢复心智,叶晨心中大慰。又见虞卿兰挽着一篮子糕点,叫大家品尝,同样是一身色不起眼、饰不辉光的朴素打扮,颦笑端然,容颜清淡。家人俱安,叶晨心中铭感,从天地神鬼到花福林,再到花嵘月和虞婷身边的每个人,心中都谢了一遍,转身即走。

一回头,却被花九畹遇了个正面,“你急着离开?”

叶晨点点头,不说话,刻意低下了头,一身的谦恭。

“月儿先不说,你两个妻子怎么办?”花府当然养得了虞卿兰和虞婷,花九畹感觉到叶晨的变化,这一问,是真的关心叶晨。

“我先向陛下请罪,若不能再来花府,就麻烦花伯伯了。”叶晨以往都是前辈前辈的叫,这一声伯伯,已不自然的将已故叶崇的老脸都使上了。不过话说回来,管你是不小心丢了的,还是刻意舍掉的,此时的叶晨,除了人情,什么都没了。倘若花府与叶晨的来往带有过多的利害考量,那么这点所谓的人情,非但是云烟,更是笑话。

称呼的改变,让花九畹身心一震。毕竟,要是没有叶崇掩护,自己也同样回不来了。相比之下,叶崇倒是逍遥,孑然一身,生死无顾。如果一定要给叶崇找点牵挂出来,无非就一个徒儿叶晨,条件再放宽一些的话,赵凌塔临终前的托付,也可勉强算些羁绊。

花九畹才一出神,叶晨转身已去。花九畹知道,叶晨故意来去不留,是怕朝廷翻脸之后,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但叶晨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安邦定国的功臣尚遭无情清算,朝廷若真想敲打敲打谁,又岂会遍不出个口实。

叶晨此番进宫,做好了死的准备,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以及其他的诸多准备。叶晨太了解虞昊,以至于太过专注,忽略了太多可能发生的变化。既然这是一个变乱时代向安定时代过渡的时空,变化这一要素,又如何能轻易忽略。

叶晨大大方方的觐见虞昊,万万没想到,虞昊的表现,比自己更大方。好像叶晨以往种种忤逆的表现,都莫名蒸发,全部消失不见了一样。或许只是叶晨运气太好,朝廷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先发生的一件,是汪一坤。对于彖国大局来说,这一西南方向的不安定因素,消失了。同他一起消失的,是叶晨的左膀右臂“魏翔”。叶晨本以为自己进入了佛家修行者才能进入的“观照”之态,这才刚一进宫,虞昊就告知了令人悲痛的消息,叶晨十分清楚,自己错了,自己一直所处的那个状态,是实实在在的“无明”。

魏翔的死,叶晨当然要问,就算背上君前失仪或者欺君罔上的罪名也要问,站在水里的人,本就不惧雨淋。但是很遗憾,虞昊不想回答,甚至没心思给叶晨治罪。因为发生的第二件事,虞昊就像被人按住了死穴一样,不敢,也无法反抗。虞喆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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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晨只知道,虞喆消失得很突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彖国攻克离国都城之后才消失的。如果说两年前那次虞喆消失,是彖国精心安排策划的惊天大计,那么这次虞喆消失,则是彖国乃至整个天龙陆最大的意外。

天龙陆最强的两个国家,简国和离国都不存在了,彖国拔除了统一道路上的一切阻碍。现在仅剩北方虚弱无力的容国,以及始终蜷缩在西北的恒国。这两个国家成功阻止彖国统一天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反转,虞喆的失踪,就是这个微乎其微。

天下似乎发生了一件滑稽的事,恒国和容国,此时也在发疯似的寻找虞喆。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彖国刻意制造了太子失踪的假象,然后便借口发兵相攻。若能找到虞喆,便能避免战争,甚至捞到更多的好处。要是找不到虞喆,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天龙陆现在已经没有谁可以和彖国这样的国家较量,连苟活都是奢望。

虞喆失踪是为了制造战争借口。叶晨也这么假设过,但又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幼稚。如今的彖国,根本不需要这么拙劣的演出。彖国要实现的一切,用武皆可解决,并且,彖国现在最充沛的,就是“武德”。

叶晨没有如预期一样,遭到虞昊的打压,虞昊甚至丝毫没有打压叶晨。明孝公、风雨侯、当朝兵部一品、骠骑大将军,一切都还在,但一切又都不是那么个样子了。朝堂之上,如果总有人心不在焉,虞昊便是;若还有人心不在焉,叶晨便是。

叶晨还没有来得及,从叶崇去世的思念中爬起来,魏翔的死,又是一记无法承受的重击。没有变故就没有成长,人性的脆弱便在于,渴望成长,却又心存侥幸想躲开变故。

据说,魏翔用自己的命,换掉了汪一坤和郭金贵的命。这两个家伙都是手握兵权之人,又雄据一方,故国尚在之时,没有机会窥伺王器,冉国和离国陆续亡国之后,这两人终于有了放手一搏的机会。巧的是,两人有一样的本性,一样的实力,也遇到了一样时机。在上积、酉闩、朱雀周边,三股军力相互牵制,本已形成一种平衡。但这种平衡是彖廷所不愿看到的,于是新的命令便到了马元斋手里,不出成果,是要人头落地的。还是那句话,朝廷可能会舍不得杀掉叶晨,又怎么会舍不得杀个马元斋呢。

如果要凭实力硬来的话,本来也是可行的,偏偏时机不便,彖国无意、也无暇向南线增兵,魏翔在朝品阶虽然不高,在军中却是仅次于叶晨的存在。加上叶晨突然离开南线,整个南线的战略压力,几乎都落到魏翔肩上。在万分不得已的情况下,魏翔拟定了“擒贼擒王”的计策。之后的一段时间,魏翔表现出,与汪、郭二人高度相似的人格属性,即“乱世出英雄,没点野心和想象力的人,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三股势力平衡的构建,使汪、郭对魏翔的提防戒备之心也慢慢隐去。三家约定了会盟之期,当日共戮马元斋为信,在天龙陆西南各自自立,并形成军事同盟,从此同荣辱、共进退。此见识在中土范例不多,在天龙陆却由来已久,万言斋的典籍中便多有所记,曰:“每有王师,必有阀寇”。

为了顾全大局,魏翔和马元斋假戏真做,会盟之前的一段时间,便绑了马元斋。并几次刻意于汪、郭的使者面前演绎,为囚于笼中的马元斋“沐浴斋戒”,以显会盟之诚。马元斋也没少受罪,反复多次遭受以污秽泼洒,以狗食投喂的离谱羞辱,魏翔也算是成功去了汪郭的戒心。

随着彖国和离国战况的不断推进,汪、郭会盟之心愈发急迫,终是成全了魏翔和马元斋的苦心经营。于会盟之日,魏翔和马元斋成功斩杀汪、郭,却于追击二贼残部之时,不幸为流矢穿喉。终年三十有二,为表其功绩,朝廷追封南远侯,设牌位于同德堂,列名传于万言斋。

时光如梭,即使半年之后,叶晨回顾此事,亦免不了心中悲戚。时898年秋,叶晨呆坐于万言斋,膝盖上放的,是一卷还未打开的《叶崇传》。手中捧着的,便是读了许多遍的这卷《魏翔传》。虽已读许多次,不时仍旧忍不住落泪,感慨生死无常,命薄如卷。叶晨正出神间,一龙尉来传,“君上请风雨侯进宫议事,此事与武成侯有关,即刻请往。”

叶晨一惊,不知今日君上召见,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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