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来到三楼的阳台门前,隔着一面玻璃的门内,虞婉宜正坐在地板上哭。
是的,她明明在哭,眼泪哗啦啦地流出来,身体却好像缩水了。她像一枚被撑破了的气球,光滑无瑕的表面逝去,瘪成皱巴巴的一团。
一向骄傲,像天鹅一样高高仰起头颅,不肯服输的虞婉宜,总是笑着示人以完美无瑕外壳的虞婉宜,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她最不想表露出的,软弱的一面。
而她旁边,本该留在这里的何湘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个刚刚成为两个女孩吵架导火索的罪魁祸首。
彭凌泽坐在虞婉宜身侧,两个人坐的距离并不近,隔着很明显的一条长隙。他伸手拂开她脸侧被泪水浸湿的碎发,慢慢替她拨回耳后。
他看着女孩的目光专注,温和,连那一点点的接触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
陈缘知没有出声,她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脑海里飞快地划过曾经坐在操场上与何湘言聊天时,远远看到虞婉宜和彭凌泽路过她们眼前的场景。
陈缘知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何湘言让她观察操场上路过的五个人时,她下意识地认为彭凌泽和虞婉宜是一对。
因为太像了。一腔赤忱的男孩和羞涩回避的女孩,这一幕对她来说,太过熟悉。
她那时看到过彭凌泽望向虞婉宜的目光。万般遮掩,隐忍埋藏。
如今,陈缘知才终于明白,其实她并没有猜错过。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总会被人看出来。
陈缘知打开门,走到了二人身边。
彭凌泽看到了陈缘知,他慢慢站起身,似乎是知道陈缘知有话要对虞婉宜说,于是选择了暂时离开,走到了门外。
陈缘知看着他离开,才把目光转回到虞婉宜身上。
她蹲下身来,眼睛里只有身前蜷缩身体,眼泪不停落下的的虞婉宜,轻声道:
“婉宜。”
突然被喊了名字的女孩微微仰起脸来,一颗泪珠刚好从她的眼角滑落。
陈缘知静静地看着她,眼眸清温:
“臻怡她说,她不想讨厌你。”
“她说她知道,你总是喜欢逞强。不止是逞强,在别人眼里,你还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你被人诟病,被人说三道四,被人不理解。可她全都知道,你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的人。”
“她说你其实一直对她很好,她也明白,其实你比谁都希望她过得好。”
“她说的都是气话,她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陈缘知的一段话,仿佛岸边人抛给落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浮木,将原本快要溺毙的虞婉宜捞起。
虞婉宜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难过,她肩膀颤抖,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陈缘知只是看着她,声音轻缓:“你们之间有误会,对不对?你其实一直都很珍惜她,只是你虽然好心,却办了坏事。”
虞婉宜还在掉着眼泪,声线颤得不成样子,带着抽泣声:“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我这样做,她会这么难过我不是想让她难过的,我是希望她能开心"
"她那个时候状态太不好了,自从那件事过去之后,她就一直很在意那个人。可是她也知道,那个人是不会喜欢她的”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说,她跟彭凌泽表白了,希望彭凌泽会答应她。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很想让她开心点,所以彭凌泽来找我,问我他该不该答应臻怡的时候,我说你答应她吧。”
“我没想伤害她的,我明明一直,一直都希望她过得开心,幸福。”
陈缘知伸手慢慢抚过女孩瘦削的脊背,高耸突起的蝴蝶骨仿佛冰川,被手心里的滚烫的温度融化,慢慢平缓下去,不再震颤摇晃。
陈缘知看着虞婉宜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那就告诉她。”
“虞婉宜,把你想说的,没有说的,犹豫要不要说的,都告诉她。”
“不要再瞒着她了,把一切都说开。既然这样在乎她的话,就去找她和好吧。”
陈缘知来到阳台门口,她看着虞婉宜离开的背影,目光慢慢移开,落到门边站着的彭凌泽身上。
他没有看这边,而是静默地看着虞婉宜朝二楼走去的身影,眼珠剔透,带着如山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