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觉得,家里很久没有像这样这么热闹过了。”
陈缘知看着她:“你家,平时是只有你和伯母两个人住在这里吗?”
胡妤洙:“我妈也很少来这里。这离她工作的地方远,她平时都住在离单位近的房子里。”
“这个房子是我舅舅,也就是临濯爸爸几年前送给她的。回国之后,因为她工作忙,没什么时间照顾我,加上这里离我读的高中近,便让我住这。”
“反正,邻居就是她弟弟家,我临时有什么事,找许叔叔帮忙,许叔叔肯定不会不管我的,这样她做事能少很多顾虑。”
陈缘知默了片刻,才道:“我总感觉,你妈妈和许临濯妈妈很像。”
一样的忙碌,许临濯的妈妈是重视工作大于重视情感联系,而胡妤洙的妈妈似乎更甚。
胡妤洙笑了笑:“那还是不太一样的。何姨她终归是爱许临濯的,对他要求严格是因为她性格如此。她对自己也一样苛刻,容不得半点松懈。她觉得这样是好的,是尽职的,应该的,才这样对许临濯。”
“我妈不一样。她和我爸没有感情,生下我也只是像和我爸结婚一样,不过是为了坐稳那个政治位置而完成的任务。她不爱我爸,也不爱这个家庭,更不会爱我。”
这是胡妤洙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渐渐清晰地感觉到的一件事。
旁人都说父母爱其子,爱之深,责之切,而胡妤洙一直觉得,偏偏就是这句话,让她肯定,妈妈并不爱她。
因为母亲对她没有任何期待。
从小到大,她考了多少分,拿了多少奖状,在学校和区里排第几名,这些东西,许蔓廷从来不会过问,也从来不在意。
她小时候因为许蔓廷工作的原因,经常受到老师和学校的照顾,因而被班里的同学针对。
胡妤洙一直很懂事,但那天她上课分小组讨论时没人愿意和她一组,下课又发现记者从小区门口一路跟踪到楼下,她实在受不了了,回家之后就忍不住到许蔓廷面前哭了。
年幼的她在面对他人的恶意时满腔委屈,慌张害怕,但母亲许蔓廷开口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安慰,而是诘问:“洙洙,那个记者问你的问题,你有回答吗?”
胡妤洙摇头,许蔓廷眉心的皱痕淡去,看着梳妆镜继续卸妆,一边卸一边随口说道:“那妈妈知道了。妈妈会和学校老师说的,这几天你上学我让司机接送你。”
很简单的一句回答,胡妤洙有些呆了,她愣愣地看着许蔓廷。
许蔓廷擦干净脸,一转头看见她还在,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神色:“洙洙?”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
胡妤洙那时才六岁,刚上一年级,但已经是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她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她从记事起就是自己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呆在家里。如果一个人是在孤独里长大的,那她就不会觉得孤独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直到三年级之后,胡妤洙慢慢交到了一些同龄的朋友,从那些人的口中,她逐渐意识到出自己家其实和普通人家很不一样,比如妈妈在上学前应该是陪着孩子睡觉的,比如成绩考差了会受到责备,比如爸爸妈妈应该住在一起,而不是在一座城市却分居两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
在后来,她不断地长大,在十二岁那年目睹本就没有感情的父母离婚,心里对所谓家庭的期待,便也彻底打消了。
胡妤洙知道,母亲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做出格的事情。母亲不在乎她是否成为她的骄傲,但她绝对不能成为她的污点。
胡妤洙这个女儿在她心里的排序在工作后面,所以母亲的工作一调动,胡妤洙便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冻结了学籍,被母亲强制性地带往国外。
母亲从来不会考虑她的想法,不会想到她在国内好不容易交到朋友,想到她的英语其实并不那么好,在国外生活会很艰难。
甚至,因为置办学籍麻烦,许蔓廷直接放弃了让她按照正常的流程上初中学校,而是改成请家教在家里上课。
仅仅只是因为麻烦。
胡妤洙:“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和业辰在一起。在旁人眼里,业辰家里的条件并不如我家,成绩也没有我好,她们觉得为什么我会和业辰谈恋爱,这实在是很奇怪,我明明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但其实,业辰他比我好得多。他有一个非常美满幸福的家庭,有爱他尊重他,且总是无条件地支持他的父母。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性格阳光,细心体贴,对待别人总是很友善,也很乐于帮助别人。他总是不惧怕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想法。”
“我和他之间一直都是我在索取,我在他身上得到了太多。”
陈缘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楼下,微微一怔。
她忽然意识到,胡妤洙并不是在看大家,她的目光落点,至始至终都在郑业辰的身上。
片刻的安静笼罩下来。
陈缘知慢慢开口:“说起来,这一次也是业辰提议的,说要来你家里学习。”
胡妤洙转过头看她,原本不动如山的眼里,波澜缓缓荡开。
她笑了笑:“对,我知道。他是怕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会觉得孤单。”
“他总是为我考虑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