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这种症状并不稀奇,人都是这样的,生病了,先是会觉得恐慌,有没有药医啊能不能好啊,接着会觉得自己倒霉,为什么偏偏就是我?
这种情绪在内心滋生、累积、发酵,最终成为患者巨大的困扰。
他们会变得悲观,而悲观的情绪会让他们无形中不那么配合医生,最终影响治疗效果。
但这是对于普通患者而言,喻即安以为,冯教授作为癌症方面的专家,应该不会这样才对。
然而冯教授告诉她:“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本来想穿我最喜欢的那双皮鞋,但是我穿上以后才发现,我的脚很不舒服,是麻的,穿皮鞋难受,甚至走不了路。”
化疗药的副作用有很多,有的人是这样,有的人是那样。
李瑛叹气道:“所以妈觉得很沮丧,心情很不好。”
冯教授接着道:“这不是我第一次觉得沮丧,我病了,邻居们看到我,有的人会觉得很奇怪,也有的人会很关心,都来问我这问我那,我觉得很难受。”
她还说:“慢慢我对别人的眼神就变得很敏感,有的人可惜,有的人怜悯,以前都是没有的,他们这样,让我意识到我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前几天我们在楼下散步,有个小孩不小心撞了一下,小孩很小,力气也不大,妈也觉得没什么问题,都不在意,但是小孩的家长却打了几下小孩,说冯老师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你这样会把她撞坏的。”李瑛说起一件具体的小事,说完叹口气。
旁人都没有恶意,甚至很体谅她,但是对她本来讲,这却是一种负担。
喻即安听完,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那、那我平时……有让您不舒服吗?”他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冯教授看着他,摇头笑着安抚道:“当然没有,你是我学生,亲人一样,亲朋好友的关心会给我对抗疾病的力量,而普通人的过度关切或者好奇,都会让我压力倍增,是不一样的。”
喻即安点点头,说实话,他没有这样病过,对于病人的心理,其实还不是特别清楚。
但经过冯教授这件事,他也更加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说,如果遇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时,给对方一个平淡的表情就是最大的善意,大惊小怪会伤害别人。
喻即安为冯教授请了中医科的乔主任会诊,乔主任来了以后,只给她把了一下脉,剩下的时间都在闲聊。
“以后别人说你什么,你可以打趣一下自己。”乔主任教她怎么自我开解。
最后留下一个方子,喻即安拿到以后,在用药系统里一个个地查阅药物的功效主治,发现基本都是养心安神、疏肝解郁的药物。
喝了两天,正式开始打化疗药之前,他问过一次冯教授,冯教授说不上心情有没有变好,但觉得睡得不错。
“这也好,睡得好,身体会好。”他点点头,问要不要再请乔主任来看看。
冯教授说等化疗结束之后吧,可以考虑吃点中药调理调理。
第二天,冯教授正式开始化疗,喻即安是下夜班,但下午还有门诊,门诊结束后回到病房,当天的药已经打完了,冯教授正在休息。
她的手很凉,喻即安捂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回暖,李瑛劝道:“没事的,都是这样,过几天就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忧心忡忡地离开单位,回到小区时在楼下看到梁满。
她居然站在垃圾桶旁边,手里拿着一串龙眼,整跟他不认识的邻居在聊天,穿着人字拖的脚还有节奏地在地上打着拍子,穿着牛仔热裤的腿匀称修长,比胳膊还白。
喻即安走近了一点,听到邻居说:“真的给我笑死,他一个工学博士,他老婆文学博士,两个人教孩子,一套小学二年级数学试卷,讲了三天没讲明白!”
梁满哦哟一声,一边剥龙眼一边问:“为什么,奥数的吗,现在小学数学都这么难啦?”
邻居摆手:“哪里,他给我看了,好简单的,就是找规律的题嘛,对小孩可能难一点,但我们肯定会做的,我就问他怎么教的,你知道他说什么?”
“说什么?”梁满认真地当捧哏。
“他说,用数列啊,我跟他讲等差数列,他根本听不懂,教不了,气死了。”邻居说到这里忍不住捧腹大笑。
梁满嘴角一抽,“等差数列不是中学的么,教二年级小学生,不太好吧?”
“要不说呢,有些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来做,老师就是老师,别看一些家长学历牛逼哄哄的,真让他教学是不行的。”
邻居话刚说到这里,梁满见到了喻即安,立刻抬手大声招呼他:“喻即安,快来吃龙眼!”
喻即安听了一个故事,见她叫自己,也不好意思躲开,只好走过去。
梁满热情地给他介绍:“这是咱们楼五楼的朱姐。”
他点点头,同人家打了声招呼,邻居笑着应了声,说觉得他有些面生。
“嗐,除了上班他就不爱出门,也就偶尔散散步,住我隔壁的。”梁满帮他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