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千星坠那时候已经知道,他不是。他只是懒得回应,甚至懒得思考、懒得倾听。
他问:“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目标?”
千江寒还是没有回答。
千星坠在他身边坐下,也靠着大石头,抬头去看早就看腻了的夜空。月光圆润得没有一丝瑕疵,也苍白单调得绝不意外。
过了很久,弟弟才扭过头,茫然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千星坠说:“如果你眼中没有任何目标,就跟着我一起往前走。”
弟弟依旧茫然,眼神却起了一些波澜——自然了,这只是千星坠的回忆,所以也可能是他误会了,那时候千江寒的表情也许并没有任何改变,最多只有一丝风吹动了他的头发。
他说:“我会成为魔君,而你来给我当臣子。你只需要思考这一件事,就是如何与我一起让魔族活得更好。”
过了很久,千江寒才像听懂了。他露出苦恼的神情,慢吞吞地说:“可是我懒得思考啊。”
千星坠盯着他:“你做不做?”
千江寒歪着头,又想了很久。
“那也行吧。”他回答,“你是谁?”
“你该叫我
哥哥。”
千星坠笑起来。这是他一生中承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弟,还是第一个追随他事业的人。
他一直觉得这是自己作为帝王的霸气发挥了作用,而实际上那时候千江寒只是恰好看月亮看得有点乏味,觉得如果答应了,就可以骗这个人把自己扛回去,这样他就不需要自己走路。
但无论如何,千江寒都答应了。
从那以后,就是千年时光倥偬。
千星坠在不到一百五十岁的时候就继承了魔君的位置,因为上一任魔君死了,而且死得很难看。
那位陛下在漫长的年岁中践踏过了太多人,最后在某次中,被某位早有预谋的受害人遗孤杀死。两人同归于尽,那位陛下死得十分没有体面,恶心到了千星坠为之作呕的地步。
但他死了,对千星坠而言终究是好事。
他当上了魔君,一步步清除了父王在位时提拔起来的酒囊饭袋,换上了追随自己的人,第一个任命的就是千江寒,职位是“军师”。他那懒到骨头的性格其实不适合当殚精竭虑的军师,但当时千星坠还有老臣掣肘,只有这一个位子是他能决定的。
千江寒就成了军师。
他们兄弟二人一起统治十万大山。他们划定城池,修改律法,废除了“奴籍一律黔面”的规矩,又强硬地要求贵族无事不得骚扰平民,不同职级能迎娶的妻妾数量也有各自的限制。
千星坠是个极度自信的人,他认定自己是最英明的君主。事实或许也的确如此。
但再如何英明,十万大山中有些事也并非他说了就能整改的。
他曾以神念穿过天堑,看见外面阳光普照、五谷丰饶。连最普通的凡人也比十万大山中的贵族更加面色红润。
他回来后,问弟弟:“为什么?”
弟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还像小时候一样,手里却多了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弟弟说:“也许是我的错吧。”
千星坠就知道,原来十万大山的环境不是天罚,而是。他想改变这一切,首先却不得不面临江山倾颓在即的危机。
弟弟抱着书,问:“哥哥不怪我?”
千星坠坐在无月山之巅的王座上,看着层层乌云下方茫茫的冰原、绵延的
苍山。他想着外面的鸟语花香,想着自己治下的贫瘠穷苦,哪有心思去管懒骨头的弟弟。
他还因为心情不好,板着脸痛批了一顿弟弟如何因懒惰而消极怠工、没有高效地完成军师的工作。
最后说:“你是你,和前世无关。”
在千星坠想来,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千江寒怎么可能是道君?要是道君也跟他一个德性,天下早十几万年前就毁了个干净彻底,哪里还能留到今天给他头痛。
弟弟听了他的回答,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哦”了一声。过了好半天,他却又说:“哥哥。”
“说。”
“你说得对。”弟弟说,“一辈子做一件事,也没有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