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腿其实不打紧。虽说人上了年纪之后,钙流失严重,骨折后不容易愈合,但只要好好将养着,就不会有大问题。大问题是,外婆去看腿的时候,顺道做了其他检查。这一检查,就查出了别的毛病。外婆年纪大了,有些手术医院就不建议动了。医院建议保守治疗,吃吃药,打打针,但大舅不死心,想带外婆到外头的大医院去看看。奚星海懂了,“你让表哥带外婆过来吧,我来给他们安排住处。”大舅不好意思地说:“星星啊,真是麻烦你了。”奚星海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不麻烦,当年我妈妈出事,要不是你们过来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当年奚星海的父母出了车祸,爸爸伤重,当场不治,妈妈被爸爸护着,勉强留下一条命,重症监护室里带了一个多月,最后也没能留下来。那会儿奚星海才十多岁,要不是大舅过来帮忙,他连父母的后事都料理不了。妈妈住院那段时间,他们家为数不多的积蓄逐渐花光,也是大舅主动拿出了十万块钱,又带着奚星海挨家挨户地卖惨借钱。大舅住在农村,家里种地,收入少,舅妈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表哥要上学,外婆要养老,这种情况下,拿出十万块实在很不容易。奚星海心里记挂着这份恩情,时时刻刻都不敢忘。电话里,大舅千恩万谢,奚星海愧不敢当。他问清楚表哥过来的时间,又让大舅把外婆的化验单拍一份发过来看,才挂了电话。……他有个同学,在市一上班,他得找个时间去请人家吃个饭。电话挂断,闫飞航的声音重新回荡在屋子里。闫飞航:【到家记得说一声。】闫飞航:【到家记得说一声。】……奚星海调大音量,趴在床上,因为回忆起那段难捱的时光而变得阴郁的心情慢慢转好,奚星海听着闫飞航的声音,慢慢产生一种闫飞航正在陪自己吃饭的错觉。他小口小口地吃着,静静享受这段时光。十多分钟后,泡面终究还是见了底,奚星海的感觉仿佛结束了一次美妙无比的约会。他的心里有点舍不得,慢吞吞喝干净面汤,起身走向厨房。电话又响了,这回是闫飞航。闫飞航是来兴师问罪的,电话一接通,饱含着怒气的训斥声就从电话那头挤了出来,“你没收到消息?!”他也不想对奚星海发火的,可消息发出去大半个小时了,一点音信都没有,他能怎么办?要是他的脑补成了真,奚星海真被什么人当成个小姑娘给人拉进了黑巷子,他又没把奚星海送回家,他不得后悔死?“啊?”奚星海说,声音软乎乎,慢悠悠的,像是沐浴在春日的一汪温水里,“收到啦?我没给你回复吗?不好意思哦,我打算给你回复的来着……”“然后呢?”闫飞航的嗓音却是结满了冰渣子。奚星海想:光顾着听你声音,忘记了。奚星海说:“啊……嗯……我……就是……接个了电话。”声音不含糊了,变温吞了,磕磕巴巴的几乎把有鬼俩字贴在脑门上。闫飞航虽然看不到,但是听得明明白白。闫飞航心说难怪电话半天打不通,原来是在跟别人通话,他的心里忽而变得酸酸的,像是生吞了整个刚剥了皮的柠檬,“谁的电话啊?那个凡凡的电话?”不是裴瑞凡,是大舅。奚星海坐在床上,晃着脚丫子说:“是啊,怎么了吗?我刚才淋了点雨,凡凡说要给我送姜汤。你呢,你已经送完蒋助理了吗?到家了没?”闫飞航没到家呢。闫飞航正在福瑞园小区门口坐着呢。……副驾驶上放着一碗半热的姜汤。他打了个哈欠,“是啊,困死了。我要睡觉了。下回发消息要是再不回,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好了,就这样吧,挂了啊。”奚星海一个“好”字还没说完,闫飞航已经挂断电话。奚星海感觉闫飞航好像在生气,……虽然闫飞航总是在生气,但是奚星海觉得这回有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给闫飞航发了一条语音:【飞航哥,晚安。】时隔七年,闫飞航再次收到来自奚星海的【没营养的流水线消息】。不同于七年前的视若无睹,这回他听得认真,——奚星海的声音很软,尾音拖长,像是含着一口棉花糖。【飞航哥,晚安。】甜丝丝的,光听着就能让心脏变得软而轻。可闫飞航的心却很闷,像是塞了一团什么硬物,上不去下不来,隐隐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