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珧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落在了孙氏身后,看着那一队舞姬远去的背影,排在最后的那个舞姬,背脊格外挺拔,仿佛不曾受过这乱世的重压。
红苑小步上前,凑在谢珧耳边道:“姑娘,老夫人寿宴要开始了,您该去筵席了。”
谢珧看着那些舞姬道:“不忙,我得护我兄长周全。”
红苑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只看到谢珧深如古井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她顺着谢珧的目光看去,远处临风轩中,十二个舞姬已经开始排演,穿着胡服翩翩起舞,轻纱遮面,体态窈窕,便是在一箭之外也能闻到他们身染浓香,如云鬓发斜插步摇,赤红纱影衬着婀娜体态,直看得人心醉神迷。歌声借着水波传来,亦是婉转多情,响遏行云。红苑近乎痴迷地看完了一支《采薇》,到乐声终止,才回过神来,看向谢珧。谢珧却皱着眉头,不知又看出了些什么。
一曲罢了,谢珧回头低声向红苑道:“你去跟祖母说,我最近日夜操劳,适才觉得身体不适,想回屋歇息片刻,望祖母允准。”
红苑不知谢珧如何想来,只能依照吩咐,屈膝一应,往渡荷堂去了。
谢珧看着临风轩中的舞姬皱眉道:“你们一路追杀还不够,竟要闹到我祖母寿宴上来么?”
谢瑛在房内换了衣装,便听得有人叩门,开门一看,却是谢珧立在门前,便道:“珧儿来这里做什么?”
谢珧没说话,只是进了房门,又对两侧仆从道声:“你们先下去,我与兄长有话要谈。”
谢瑛笑了笑道:“我们珧儿长大了,有机密事务了?”
谢珧睨了他一眼道:“洪将军此次退敌,想必兄长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才会引得章冲不满。这次兄长千里回程,除了为祖母祝寿,想必也是存了心思结交士家,好为洪将军多拉拢几个盟友。”
谢瑛神色变了变,正要开口,谢珧却制止道:“兄长不必诧异,我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世道艰难,凛川并非能长治久安之地。兄长在外,阿姐体弱,珣弟出游,我又岂能不多用心思。”
谢瑛皱了皱眉,打量着三妹,发觉眼前之人已非他记忆中的小姑娘。谢珧两腮虽然留着幼儿般的圆润,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一双圆眼虽澄澈,却也多了些思虑,举手投足间更有当家人的果决。谢瑛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些许难过,些许讶异,些许懊悔。
谢珧笑道:“兄长不必多思,还有些事我们晚些再议,目下有件紧急的事,还望兄长给我交个底。”
谢瑛见她问得郑重,便道:“什么?”
“这一路上,你们究竟遇见了几次截杀?”
“……五次。”
“都是章冲吗?”
“是。”
“如今是否可保无虞?”
谢瑛心知不止章冲一人想要自己的性命,便皱了皱眉:“最后一次陆校尉已经斩杀了章冲的副将陈随,章冲处可保无虞。”
“兄长可还有别的仇家?”
“那便多了,只是知道我此次行踪的,应当只有章冲一处,其他人若要动手,必是在潆阳城内了。”
“前几日我已向父亲提议加强城门守备和城中巡逻,除却前来祝寿之人外,当无人能入潆阳城中。府门前也有唐叔亲自盯着,不认识的人、没有请帖的人一概不放进来,但我仍不放心。”
谢瑛看着谢珧皱起了眉,伸手去她拍拍她前额:“你啊,就是操心太过,这些事情自然有我和父亲打算,你本就要操持府中事务,再想这些岂不耗费心神?”
谢珧却似没听到一般:“我方才看到一名舞姬,行迹有些可疑。”
“舞姬?”谢瑛疑惑道:“何处来的舞姬?”
“是那姚善带来的,想是借此讨好,以便求娶阿姐。”谢珧神色间露出一丝鄙夷:“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尊荣,也配得上阿姐?”
谢瑛在脑中回想了一下这位姚善公子的相貌,登时一阵恶寒:“我自然不会叫珂儿嫁与那等人,你不必担心。”
谢珧转了转眼珠,笑道:“这就要看兄长今日,能不能同我演出戏,若是演好了,阿姐自然名正言顺不必嫁他。”
谢瑛对谢珧这副神情再熟悉不过,一见便知她不安好心,只得无奈道:“说吧,你又有了什么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