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谭府的杨开旗先生刚讲完课。
然后,我们师徒三人又和往常一样,安静地看小说。
就在这时候,陈管家领着两个客人走了进来。
“欧阳先生,伯平兄,见到你们,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谭嗣同一见到两人,立刻起身迎上去。
跟着陈管家进来的两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举人打扮,应是他口中所说的欧阳先生;另一个十五岁左右,外面穿着一件白色马褂,料想就是伯平兄了。
“嗣同。”
“石鳞。”
两人也笑着向谭嗣同打声招呼。
谭嗣同先是向欧阳先生行礼,然后和伯平兄紧紧相拥。两人看似感情不错。
“对了,伯平,我改字了,不叫石鳞,改叫复生了。”
“哦,怎么想着改字呢?”
“这话说来就长了,改天再和你细聊。欧阳先生,伯平,请坐。陈叔,麻烦沏壶茶过来。”
“好咧。”
大家坐下后,谭嗣同便将我们和两位客人相互介绍起来。
原来,这欧阳先生和伯平都是谭嗣同的浏阳老乡人。
欧阳先生大名叫做欧阳中鹄,和谭嗣同父亲交情很好。他五年前中过举人,还被推荐当过京城里的芝麻小官。一年后,欧阳中鹄觉得十分无趣,便辞官回乡。
而谭嗣同口中所称的伯平兄,大名叫做唐才常,在谭嗣同穿裤裆的时候就和他相识,是他的发小兼同乡。
一会,陈管家沏好了茶,给大家倒上。
而杨先生很识趣,喝了一杯茶后,便借故离开,以便谭嗣同他们叙旧。
“欧阳先生,可惜我父亲远在甘肃。否则,他要是知道您来,一定更加高兴。”
欧阳中鹄抚须笑道:“嗣同,我这次入京,正是受你父亲之托。你父亲来信说,他离开京城后,你再无约束,一定是如鱼得水,不会好好学习八股文。
因此,你父亲托我入京,教你怎么应付科举考试。正好,才常听说此事,也跟随我一起入京。”
唐才常说道:“上次你回浏阳老家时,我刚好外出不在家。这次听闻欧阳先生要来找你,我便跟着来了。复生,我们有三年没见面了吧。”
“是啊。上次回乡时没见到你,我也挺遗憾的。没想到几个月后,会在京城相遇。”
谭嗣同转头又对欧阳中鹄问道:“可我已经请了杨开旗先生当我的老师了。莫非要辞退杨先生?”
欧阳中鹄摇摇头,说道:“非也,你父亲的意思是杨先生上午教,我下午教。大家各教各的,互不影响。”
谭嗣同一听,原本的笑脸就像是慢慢泄气的气球,收敛了起来,忿忿地说道:“我爹也真是的。这科举非得考吗?就算人人都考中了进士,能阻拦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吗?”
洋人火烧圆明园时,我和谭嗣同尚未出生。但火烧圆明园乃是天朝上国有史以来最耻辱之事,人人皆知,想忘也忘不了。
也许是谭嗣同的话太重了,大家顿时都沉默了一会。
陈管家咳嗽了一声,说道:“少爷,你也不能这么说。老爷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不考科举,又能干什么呢?”
谭嗣同听了更加生气,整张脸都拉长了,转头过去看窗外,也不吭声。
“陈管家,你说的也不太对。祖宗之法或许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天下的读书人如果都把精力,放在研究八股文上,怕是对国事无益。
我觉得,读书人应该尝试接受新的思想,读点四书五经之外的东西。”
“真的?欧阳先生,您真的这么认为?”
谭嗣同一下子转头过来,那张长脸就像注水般,向两边隆起。脸颊也拉出一个倒着的“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