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恍回神,虢州军已经列成两队,整整齐齐地站在亭前。
内宅能进叛军,说明京城里已经快要沦陷。
观敬亭颐这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浮云卿心里就落了个底。
官家有法子牵制他,他也有无数手段反牵制,甚至能反将一军。
他还能大气不喘地站在她面前,说明虢州军已经牵制住了禁军。只要他想,国朝的风水随时会变。
敬亭颐倒没顾虑这些。他将一个坠着穗的雕花铜球塞到浮云卿手里,让她收好。
管它是情物还是赃物,谁愿意在这时候接受来路不明的物件!浮云卿赶忙张开手指,想把铜球抖落在地,可手指却被敬亭颐一根根地掰拢。这下倒好,挣脱不开,她只能握紧这个微微发热的铜球。
暖暖的,像个小型汤婆子。哪曾想握了会儿,头脑就开始发懵。
最后一眼,睐见敬亭颐稍稍张开双臂,等她晕晕乎乎地砸过去。
眼前倏地昏黑一片,嘈杂的声音被隔绝在外。手指一松,铜球就滚落在地。触地,反弹,清脆的铃铛声叮铃作响。最后铜球埋在雪里,而浮云卿也直愣愣地砸进敬亭颐的怀里。
那头麦婆子被军兵挡在院外,睃见浮云卿的异样,吼叫道:“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敬亭颐搂着浮云卿软瘫的身,朝麦婆子“嘘”了声。
“她需要休息。”
他的眼里一下没了温度,射向麦婆子的目光冰冷复杂,叫她打了个寒颤。
她紧咬着后槽牙,面目狰狞,“你若敢伤她……若敢伤她……”
下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在富贵人家当差的婆子,待遇比员外家的妾室还好。尤其遇上个浮云卿这么好的主家,更活得心宽体胖,哪会有遇见危险的时候。今下局势突变,麦婆子想斥出几句狠话,却发现她根本没力量威胁敬亭颐。
若敢伤公主,她会拼上一条命,哪怕鱼死网破也得闹上一闹。可就算豁出命,也无法对敬亭颐造成半点伤害。
敬亭颐自然也想到这点。他轻蔑地乜着麦婆子,话语却难得真诚。
“我不会伤她。”言讫,抱起浮云卿往卧寝走。
这时麦婆子猛生巨力,推开军兵,绕到敬亭颐身前阻拦,“你想怎样?我告诉你,你脚下是天子的土地,你敢有异动,天子不会饶你的!”
弱兽竭力挣扎的模样,可笑又凄惨。敬亭颐扯了扯嘴角,“她需要休息,我不会伤她。至于天子……”
他讥讽地说道:“天子又能奈我何?若天子拦我,我亦不会对天子手下留情。”
他们眼里无所不能的天子,却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坑蒙拐骗。天子又如何?脱去一身黄袍,不过是左右逢迎的墙头草罢了。何况这个天子,并不是他甘心臣服的天子。
风水轮流转,明天到我家。无非是气运好差,他最看不得旁人拿天子做倚仗。
麦婆子枯着眉心,无可奈何。她那点本就稀薄的锋芒,被敬亭颐几句狂妄的话磨得半点不剩。最后只能无奈地感慨一句:“时也,命也。”
一旦说出这句话,便是投降的前兆。敬亭颐心下了然,睇军兵一眼。下刻,军兵就尽职尽责地捆住麦婆子的手脚,将她押到院外。
大半晌,没一个人待在卧寝。因此甫一踢开门,萧瑟冷清气就扑面而来。
敬亭颐将浮云卿放到柔软的床褥里,熟稔地捞开被褥,盖在她身上。继而掖好被角,把她裹得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认真看看这间屋罢。床褥是他铺的,衣裳簪珥是他整理搭配的,就连茶具摆放的位置,也是他精心布置。他了解浮云卿的喜好,也知道如何深挖她的喜好,并在这个过程中,不动声色地掺杂进他的喜好。
数旬翩然而过,他留下的痕迹处处可见。她早已离不开他了,只是她尚不清楚这个事实,旁人也不知。
他的身阻拦不住她去任何地方,但他早已窜进她的心里,那是无法抹去的印记。
再踅出门外,阖府仆从齐聚群头春。仆从被捆住手脚,身子颤抖,可眼里恨意半分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