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恕的目光却在她收拢视线的一瞬越过来,落到她漆黑的发顶。
简韶今天穿了一件小飞袖的连衣裙,肩头缀着一圈浅色的花边。她似乎很少穿这样活泼的款式,也很少露出自己单薄白皙的肩膀。
只是她的手臂有些太白了。
隋恕不动声色,移开了眼睛。
笔尖很快在纸张上留下一串英文名,隋恕取了他订的花,是一束与玻璃墙上的装饰花相似的日本海棠。
钢琴进入最后一截乐段,有些急促。不过隋恕的脚步是不紧不慢的,徐徐地朝她罩过来。
一步,两步……她的身上很快落下一圈阴影。
他的气息同样平稳,冷淡的就像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
她其实一直都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简韶抬起眼,看着隋恕在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住脚步。他是难以让人忽略的人,即便在这样高温的天气,依然穿着笔挺的长裤。
她一直知道他不是一个随意的人,她甚至没有见到过他不系领扣的时候。
只不过今天他的长裤换成了极浅的白色,和她的裙子是同一种颜色。巧合到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仍然住在一起,不必言说就能穿同样的颜色出门。
只可惜往日的融洽是她的错觉。简韶想,一个从没有爱过她的男人,在过去的日子里竟然也能一直和颜悦色地对待她,甚至在很多时刻让她觉得温柔。
她遗憾地认为,没有这些事的话,两个人说不定真的可以做朋友。
简韶主动开口,客气地点点头:“好巧,你也在这里。”
隋恕注视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两人似乎只是在异国街头偶尔碰到的旧相熟。他的神色里没有异样,似乎并不打算追究Q0113出逃的事情,更不打算问她分手的事。
简韶松了口气。
隋恕是体面的人,和体面的人打交道是容易的。从他果断炸掉投资巨大的实验室以及放弃韩居正这两件事上,她能看得出他做事当机立断、斩钉截铁。能做到这点的人确实不少,但是高高拿起很容易,轻轻放下则需要极大的胸怀。
白新波和韩居正的身后事宜,他都没有参与一星半点。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赶尽杀绝是一种气度。
看清了他的处事风格后,简韶认为,他千里迢迢赶到此地,秋后算账的可能性为零。
最大的可能性有两点,第一,这里有和实验相关的人事。第二,平城突变,他不得不暂避风头。
简韶换了只手提花,她避重就轻地同他客套道:“你也来买花吗?”
语气很轻。
既不生疏,也丝毫没有亲近。
她的眸子清亮、澄净,没有一丝阴晦的杂质。
她整个人似乎都被南洋的暖风、沙滩、海浪浸透了。不再是那个垂着脑袋、揪着裙子,紧张坐在实验室背光角落里的小女孩了。
也同样的——
不再爱他。
隋恕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庞上。漫长的琴音穿插在对视的目光间。
她的视线很坦荡,他像被吸附住,也没有移开。
“嗯。”鼻腔里发出低沉的共鸣。隋恕说,过来买花。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简韶随意地问。
“两天前。”
她又看了他一眼,她觉得隋恕很怪。他的目光太长久,久到让她以为,他正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简韶甚至觉得他的眼神可以称得上温和,在高挺的骨相里,有一种微妙的、深陷的错觉。
只是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期许栖居其中了。
简韶像收回自己的爱情一样,将注视收回来。她又更换了一次提花的手臂。
隋恕想,她累了,所以不准备跟他说话了。
他的预估是精准的,果然,她的下一句话是讲自己还有事,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