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迟的目光漠然落定在她身上,哂笑:“
探病,我母亲。”
“严重吗?”她问。“病危。”他轻描淡写,瘾君子打的。
他不是多话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在她脸上看到震惊的神色。“我爸打的。”他补充。
眼底的情绪看不清,只是很平静的陈述今天在下雨一样的口吻。
他说完。
女孩儿那张干净的脸也捕捉不到分毫惊悚或是害怕的情绪,反倒比起刚才还要沉稳不少,敛着眸在替他想办法。
——你会报警吗?
他眸色微滞。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不同情怜悯,也不刨根问底,也没有半点“你我皆同类”的嗤笑。
“我不太确定你报警有没有用,但是以防万一流程是这样的……”她真的仔仔细细把流程告诉他了,然后温声道: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但你不要有负罪感。”教会你爱的是父亲,叫你去死的只是坏人。
“可能帮不到你太多,她有些抱歉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小小声呢喃,……不是故意的,早知道我刚才就不呛你了。
她明明没犯错,他们今天也只是第一次见面,事情的起因也只不过是他觉得她蠢多看了她两眼。唯一给她做的是遮过她头顶的那把伞。
只是因为这一把伞,她却好像是她自己遇到的事情,抱歉又难过,认真地倾泻着所有她知道的可行方案。
一个自身难保的人。
在教他如何解脱。
宋疏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逢夏说完办法,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儿帮不到他,她倏地抓住他的手。
你等我两分钟。
不要走,就两分钟。
潮湿而闷热的小雨打湿她的衣衫、碎发,她跑进她最厌恶的雨幕里,匆匆忙忙地买了瓶玻璃瓶装的热牛奶。
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她口袋里全部的钱。
跑回来的时候像全身浸泡过水,创口贴的边缘翘起,湿漉漉的狐狸眼将热牛奶递给他。她说她心情不好就喝这个。
一瓶热牛奶,不过
是他人生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甚至都不如尘埃。那却是她能拥有的物件里最好的、是她能给出的所有,是她最炙热纯粹的善。
那天还是盛夏,南方偶尔会出现一种极端的天气叫做太阳雨,一边出太阳、一边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其实并不好受,阳光毒辣,雨要湿不湿的覆在人身上,沿着海岸线还总有阵阵猛烈的海风,头发只会把脸糊得像疯子。
她问他想不想看更漂亮的海,带着他走本地人的小门路,投机取巧地带他跨越海岸边的围栏,进入潮起最近的地方。
浓绿色的海浪层层交叠,密密匝匝的水沫转瞬即逝,薄雾四起,她的身后是辽远无所遮挡的碧海长天。
她就这么回眸,她说她帮不了什么忙,只想让他的心情好起来,她没有什么可以送他开心的,只能送支舞。
中二病少女想一出就是一出,让他用手机播放歌曲,她赤足踏着海水在雨里给他跳了支舞。
那时她才刚开始学,其实美感稀缺,全都是天赋。只有身后自带氛围感的晴雨天,和那张漂亮的脸能看。
阳光染灿她湿漉漉的长发和眼眸,在曲终人散之前,他果决地审判她有所图,她只是笑着说:“希望你的未来前途光明璀璨,一切如愿。”
宋疏迟拿着那瓶被硬塞进来的热牛奶,想起他不久前看过那本颓唐又沮丧的书。
【我这辈子遇到我自己感兴趣的人都是这样的,因为我觉得只有疯狂的人才是真正的人,他们疯狂地生活,疯狂地谈话,疯狂地寻求救赎,渴望同时拥有一切,他们从不厌倦,从不讲陈词滥调,只是燃烧、燃烧、燃烧,像那些美极了的黄色吐珠烟花,炸成一只只蜘蛛,遮住满天繁星。】【你让我坐在你旁边,我非常高兴,我非常孤独,我旅行的时间太长太长了。】
逢夏说她那天跳的舞叫做“怦然心动”。舞蹈没有半点怦然心动的美感。
可她那支怦然心动的舞。
十四岁的少年,记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