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力模仿着另一个人的风格,学着他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学着他诙谐与傲慢,学着他末世界、亦学着他向日葵盛开。
他逐字逐句地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折去不可一世的骄傲,躲进光的角落,成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自我与厚度的影子。
日子真的,每一秒钟都难熬。
灵魂慢慢被剥离的那种难熬。
以至于之后漫长的时间里,无论他怎样努力地想要找回自己,都徒劳无功。
在云陌与世隔绝的一整年里,烟酒为伴,停笔重来数十次。如同被一只被困住的兽,撞得皮开肉绽却仍然找不到出路。
他曾经以为就这么结束了。
他会长长久久地被困在这,再也不能够找回他自己。
直到有一天,有个女孩子冒失地闯进他的荒芜花园,斩钉截铁地从那十六个杂乱无章的开头里,剥开所有属于别人的影子,准确无误地揪出他。
“我曾经把你的每一篇文章都反反复复看过数十遍,摘抄过,背诵过,逐字逐句记进心里过。”
“这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
她笃定相告。
温柔不动摇。
……
恰如今日。
她清清浅浅地发现了文章里那些血肉模糊的缝合痕迹。
“他拖着装满了战利品的、沉甸甸的行囊,哼着歌,走进加利福尼亚炽热的阳光里——”
迟晏闭着眼,把这个被他藏在文字里,连程遇商都不知道的秘密当作玩笑话一样告诉他的小姑娘:“这句话其实有一个bug。故事的背景是在1855年,淘金潮结束的那一年。”
“七八年的淘金热,数十万人涌向加利福尼亚,矿山早就被挖得差不多了。疯狂的淘金者们彼此厮杀,最后发现他们追逐的竟然只是一些残存的微末金沙,哪里还能装满行囊。”
这个故事原本就不是完满的真善美结局。
顾嘉年僵住。
“在人性扭曲、如同地狱的四十七天之后,那些在地上拖拽的沉甸甸的战利品们,如果不是金子,你猜,会是什么?”
他悠悠地说完,听到怀里的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冷气,手臂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迟晏闷声笑起来,哄她:“停停不怕,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又不是作者,我怎么知道是什么——”
“我们不聊这些了。”
他把怔愣的人扯到自己膝头坐下,眼神暗得不像话。在升腾,理智却不想压制它。
“把上次没做完的事,接着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