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简单地概括着。
“我最喜欢这个故事的情节,跌宕起伏很有看点。主角置身于十九世纪中旬美国西部的淘金潮,与来自世界各地奸诈强壮的淘金者为伍。四十七天里,矿山深处诡谲丛生,人们为了眼前的利益互相欺瞒、算计,甚至是坑杀。”
“现代的法律和文明在这矿山里失效,不同人种、不同语言之间,人性却相通。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部分,陶羽在一次次的算计中扬长避短,与所有人聪明地周旋着,情节抽丝剥茧、险象环生,写得非常带感,不过——”
迟晏搂了搂他说到书就闪闪发光的小姑娘,重复她的话:“不过什么?”
“不过,”顾嘉年想了一会儿,拧了拧眉毛,“这本书的结局是我觉得稍微有点不和谐的地方,感觉主线由残忍到光明的转换有一点点突兀,就好像……好像这个主角原本带着面具,摘掉面具之后的那张脸,硬生生地拼凑出来一个笑。”
顾嘉年说着有点脸红,吐了吐舌头:“不过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啦,做不得数,不管怎么样,这本书肯定是瑕不掩瑜的。”
迟晏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滚动着鼠标。
眼神却暗了片刻。
顾嘉年没有注意到,她说完,恰好看到页面翻到结局篇的最后一句话。
“囿于荒原的第四十八天,陶羽终于找到出路。他拖着装满了战利品的、沉甸甸的行囊,哼着歌,走进加利福尼亚炽热的阳光里。”
“就是这里,”顾嘉年说,“虽然当时看完觉得很欣慰,陶羽最终战胜了那些狂热的淘金者们,获得了属于他的宝藏——但还是觉得有一点怪怪的。”
“是有一点。”
迟晏看着她,蓦地闭上眼,额头抵着她胳膊,笑起来。
一些画面如同幻灯片,在脑海中飞逝而过。
亮着灯的病房、爷爷高昂的手术账单。
没日没夜的课程和兼职、用老干妈伴的隔夜米饭。
昏暗的出租屋里,迟延之满脸是笑地跟他说,有人看中了他刚完成的小说,愿意花高价帮他出版。
他欣喜若狂,以为终于等来了曙光。
之后的画面越来越快,如同星系被黑洞所吞没。
无法阻挡地吞没。
那份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合同。
那条在迟延之刻意催促之下,被掩盖在角落里的“自愿放弃署名权。”
他亲手签下的名字。
他付不起的高额违约金。
以及爷爷迫在眉睫的手术费。
……
从此之后。
在长达半年的深不见底的黑夜里,他亲自将已经成型的故事彻彻底底地改写,活生生剥开,抽去灵魂和自尊,塞进精心仿制的五脏六腑,再血淋淋地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