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真叶一愣,旋即认出来,这二人不就是前些日子时拿着十万灵石的欠条来找他讨债的那对夫妻吗?与此同时,又有三道洪亮的嗓音从远处赶来,划破天际。“我乃苍溟江江神座下灵兽红云,闻桃源城有难,特来相助!”“我乃苍溟江江神座下灵兽小八,闻桃源城有难,特来相助!”“我乃苍溟江江神座下侍童无忧子,闻桃源城有难,特来相助!”—随着九转仙葫应声摔碎,灵娘感受到不同的视线投了过来,惊讶、鄙夷、不屑、嘲讽……这些看热闹的目光,仿佛如有实质地扎在她身上。“啧,怎么会有人笨手笨脚地摔了酒壶?”“是她呀,难怪,凡人成仙就是上不了台面,不过昭夜仙君怎会邀请她来赴宴,莫非是偷混进来的?她此举莫非是在故意吸引昭夜仙君的注意?”“谁知道呢,这女仙样貌也不过尔尔,怎有这般自信?”“好好生辰宴被摔了酒壶,我要是昭夜仙君,直接就下逐客令了……”灵娘听到周围仙君仙子们不善的非议,满脸通红,喉咙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位上的男子抬了下手,有眼力见的侍女立马给她换了一只新的葫芦。宾客们继续推杯换盏,很快就淡忘了这个小插曲。宴席方一散去,灵娘一刻也不敢多呆,脚步加快逃似地跑到不远处僻静的湖心亭,委屈再也绷不住,双手捂着脸,崩溃大哭起来。处在记忆幻境中的钟灵却看得很清楚,并非灵娘没拿稳仙葫,而是坐在她正对面的那位宿月仙君以袖做掩饰,偷偷用仙法击打了她的手腕,才让她失手摔了酒壶。看到灵娘满脸羞红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也笑得最大声。还有那什么破酒壶质量这么差,一摔就碎了,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啊,钟灵在心里安慰她。可惜,那时候的灵娘根本听不见她的心声。“呜呜呜爹,娘,小妹,我好想你们……”在天界呆得久了,在人界的记忆就会自然而然地慢慢淡化,但灵娘不是,来天界后的每一日,她都在怀念她已故的爹娘亲人,怀念在小桃山的日子。“为什么我会成了神仙,爹、娘、小妹,你们现在是不是已经重新投胎了?我也想做个普通的凡人,我一点儿也不想做神仙……”灵娘孤身坐在湖边,伤心垂泪。天界是没有太阳和月亮的,亦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天空永远都是水蓝色,水面之上仙气缭绕,水质清澈如镜,这里没有饥饿和困苦,也没有妖魔和杀戮,永远都是这么岁月静好的模样,跟她身为凡人时,想象中的仙界一模一样。可是纵然天界再好,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灵娘,她不属于这里。“为什么不想做神仙?”忽然间,一道低磁清沉的男声响在身后,灵娘连忙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来人是个年轻的仙君,一袭玄色流云烫金滚边的长衫,头戴玉冠,长身玉立,丰姿萧朗,气质清绝卓荦。钟灵眼眸微亮,既能成仙就没有丑人,天界的仙君若放在凡间,各个都是美男,可是她所见过的仙君们加起来都没有他好看。这仙君好似是偶然间路过,看到灵娘独自在哭,便好奇多问了一句。钟灵直觉上却觉得不太对劲,哪有那么多偶然。这仙君真正引起钟灵兴趣的,并非那副众仙难及的样貌,而是他的眼神。锐长的眉眼寒芒微敛,仿若一汪不见底的死水深潭,虽然没有敌意,但仿佛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心生波澜。那是饱经世态生死炎凉,久历风尘才会有拥有的眼神,这双眼睛一定见惯了太多的生离,也一定亲手造就过许多死别,但他既能成仙,说明他救的人比杀生更多。不过有这样眼神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之人。灵娘已经极力忍耐,可是泪水泛滥起来,如同决堤的江水,她抬袖拭着泪,哽咽地说:“天界很好,可是我更喜欢凡间,那里更自由,更有人情味……”“这里还要守好多规矩条例……”导致她每日都担惊受怕,如履薄冰,生怕触犯了天条或是冲撞了什么大人物,要挨那种抽在身上会很疼很疼的鞭子。她太怕疼了。死时被魔虫们啃咬吞噬的痛楚,让她现在睡觉都会不断做噩梦。不知不觉,灵娘就把憋在心里的苦楚,倒苦水般一口气说了出来,那仙君只是默默听着,既没有斥责她对天界条例的妄议,也没有出声安慰她。灵娘说完方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她成仙之后性子变得谨慎很多,从来未曾和任何人说过这些事,如今竟脑子一热一股脑儿地说出来,心下正懊悔着,此时,一个小仙童跑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朝她面前的仙君施礼:“昭夜仙君,天帝传您去凌霄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