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澜,你坐前边来。”指了指副驾驶的位子,戴着墨镜的大哥回头说了一句。
“……副驾驶太危险了,哥,你忘了?事故死亡率最高的就是坐在副驾驶上的,这话还是你对我讲的呢。”那绝对是不温不火的挑衅,轻描淡写说完,苏继澜从后视镜里看着大哥墨镜藏不住的眉头紧锁,然后在燕然也上了车之后有些故意的重复,“这事你也知道吧?副驾驶座最危险。”
“啊?哦知道啊,这还能不知道……”那黑子很配合的说着,而后开始臭来劲,“哎要不我坐副驾驶得了,这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我一over,咱大哥就happy了。”
面无表情的说着冷笑话,燕然伸手关好车门,苏继澜低下头忍着笑的时候,前头的苏继琛咬着牙说了声“你知道就好!”
车子发动了起来,小心避着过路行人拐上了临顿路,然后调转车头,向南开了过去。
拐上干将东路时,天色有了几分阴沉,跨过外城河,经过苏大北校区,行至东环高架时,零星的雨点落了下来。不至于需要开雨刷,可那种朦胧的视觉阻碍还是令人不爽,等到上了沪宁高速,雨点忽然之间密集起来。
“掉点儿了,天哭,大哥,你这车新洗的吧,看来是白忙活了,你真该听听天气预报那洗车指数……”那黑子在后头声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热的嘀嘀咕咕,苏继澜没忍住的笑声就更是让开车的苏继琛恼火到真想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烦躁的干脆打开了音响,从来不在车里放cd的习惯让那绝佳的环绕立体声喇叭只是在播放着电台广播。
一段模糊的自动调台音过后,是一个清晰柔和的女声在读点歌短信的手机号。
落雨了,雨天总是让人思念,思念不能在身边的恋人,思念远方的那份情感。送上“娃娃”金智娟的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唤醒我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最深切的回忆。
足够煽情的独白之后,是足够熟悉的前奏,歌名绝不陌生,这首他们学生时代流行过的歌,苏继澜到现在还能记得大部分歌词。
“……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为了这个遗憾,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在我心中无法抹去……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真的如电台主持人所说,被那至少已经十年没听过的曲调唤醒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些最深切的回忆,苏继澜好像突然听见了某种类似于耳鸣的悠远回响。
尤其是在他听到尾声中那故事般的讲述时。
“金智娟,其代表作《飘洋过海来看你》,讲的是她自己的爱情故事,虽然这个故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但是这首歌却流传了下来。当时她有一个男朋友在北京,她非常喜欢这个男朋友,但是由于当时要从台北来北京并不是想象那般容易。于是这段异地恋在结束之后,她将自己的这段爱情故事告诉了李宗盛,后来李宗盛就写出了这样一首歌……”
又觉得伤感,又觉得想笑,苏继澜克制不住反复默念着陌生的城市熟悉的角落那几句,克制不住觉得它竟然是那么符合自己的经历。
北京,台北,岂不是比北京和苏州还更加“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千里之隔的两个人全因为老天注定的劫数凑到一块儿,分分和和,聚聚散散,一场游戏一场梦,感情常在没有等到瓜熟蒂落时就已分天各,距离和差异是可怕的东西,它往往比什么样的磨难都更加难以逾越。
在苏大历史系煎熬时日的两年,苏继澜想的是那个北方的城,在抛舍了江南故家重新闯进帝都之后,他却始终惦念童年梦里小桥流水桂花香。而至于那个让他纠葛了若干年,也同时异地的在想了他若干年的男人,真的会在一次极其偶然的短暂重聚中,有了跟他再见一面的可能时,什么公司的生意,什么外商的谈判,什么辛苦几度春秋才勉强支撑起来的道德壁垒,都恍惚一夜之间就分崩离析,化为乌有了。
原来他想要的,最简单也最艰难的东西,只不过就是那个一脸坏笑的傻老爷们儿能时时出现在他面前而已。
如此而已。
早晨能看见明晃晃的阳光一寸寸滚过那古铜色的紧绷的皮肤,晚上能感受到如水的月色像是就在那双霸道的眼里温柔荡漾,想听他说有多离不开自己,想让他把自己当个大男人重视那生而有之的强烈自尊,更想让他与此同时的把自己当做最在乎最放不下的一块宝,一种需要,甚至是一半生命那般豁出一切来疼爱守护。
他知道自己这想法着实骚包的厉害,他也暗暗笑自己鞭挞自己竟然会有产生如此骚包念头的勇气,可当真的重聚之后,当真的可以抱着对方听见那句“喜欢”,真的可以在心里大声呼喊“我也是!”的时候,他却恍然,什么骚包与否放到一边,那些想法都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
就如同他活着,爱恨情仇喜怒忧思活在这人世间一样,不容诋毁,不可磨灭的真实。
唱歌的女人有一段失败的凄清故事,那他这个听歌的男人呢……他又会怎么样呢?
“哦,还真是跟北京有关的事儿哈,我说怎么听着那个‘漫天风沙里看着你远去’觉得那么历历在目呢……”燕然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边听着那缓缓的讲述边低声念叨着,苏继澜让他那听来很学术很严肃的腔调逗得有几分想笑,却不知怎的,嘴角还没挑起来,眼角就一阵滚烫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