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最为好奇的故事,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都难以忘却,耿耿于怀的另一个心结所在。
如果,黎粲想,如果那天他们没有被孙微女士当面碰到,其实她还是会抱着很大的侥幸心理,觉得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很久很久都不被人知道的。
她高中的时候,之所以跟谁都没有透露过和邵轻宴之间的关系,就是担心事情早晚有一天会传进到孙微女士的耳朵里。
邵轻宴听到她的要求,果然身体又僵硬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抚了抚黎粲的脑袋。
“好。”他说,“但是你饿不饿?我们先给你点个外卖,你一边吃晚饭,我一边告诉你,好不好?”
黎粲在机场里一直等了他五个多小时,期间就算已经吃过一点东西,但是也全是食之无味,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听到邵轻宴的话,她点了点头,细长的眼睫毛轻眨了两下之后,说:“但是我要喝啤酒,啤酒配烧烤,那才好吃。”
邵轻宴轻笑了下,不知道她最近为什么总是这么执着于酒。
但是他也拿她没办法。
“好。”他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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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邵沁芳和陈泓,还有陈敏之间的故事,邵轻宴其实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给黎粲讲起。
从他出生开始讲起吗?那好像已经太迟了。
“我外公,其实以前是在县里给书记开车的,当时他们全都定居在东北,我妈还有陈泓,也是在东北认识的。”
“本来,我外公和外婆家里情况也还算好,毕竟在当时,有份稳定的工作,还是给书记开车,已经算是很体面了,但是后来打贪污反腐败,很快就查到了那位书记的头上,我外公没过多久,也就跟着受到了牵连。”
“当时这件事情在当地闹得挺大,据我妈说,是他们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程度。”
“我妈和我外婆,清清白白了大半辈子,从来不信外公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面对当时的情况,她们也没有办法,她们不想继续受人白眼,也不想平白无故地就被骂贪污贼,所以最终选择一口气把家里的存款全部给捐了出去,然后离开了东北。”
“陈泓跟我妈,是在我外公事发前一年认识的,事发后,我妈想,他们两个人都还年轻,带着我外婆,当时也还算康健,三个人一起南下,到哪都好,都能重头再来,自力更生。”
“但是在她和陈泓说完自己打算的第二天,陈泓就不见了,只剩下我妈和我外婆,两个人一起相依为命,离开了东北,到了云城。”
“也是到了云城之后,我妈才发现,她肚子里有了我。”
“我其实有时候也经常怀疑,我是不是个灾星,因为我妈生了我,身体才逐渐变差,外婆在我六岁那年离开了,外公入狱后没多久,也就走了,家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我和我妈两个人……”
因为实在太害怕,因为实在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神,也因为,实在接受不了陈泓的抛弃,所以在刚生下邵轻宴的那一两年里,邵沁芳并不敢将他带去民政局登记,也不敢将他带到外面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彻底缓过来,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在自己母亲的劝说下,愿意给孩子一个名分。
所以身份证上的时间差了两年。
所以那一年被人找上门来辱骂私生子的邵轻宴,其实根本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岁。
在邵轻宴存在以前,陈泓和陈敏,甚至可能其实根本都不认识。
邵轻宴第一次见到陈泓的时候,是他十九岁的那年。
那年,他刚上高二,陈泓没有通过邵沁芳,而是直接在学校里找到了他,告诉他,他是他的爸爸。
那是邵轻宴活了十九年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有爸爸,原来自己的爸爸还没死。
黎粲怔坐在原地,想起自己最开始在陈泓书房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难怪,难怪她当初那么阴阳怪气邵轻宴生日,说他是自己弟弟的时候,他会用那样无奈的眼神,却又一声不吭。
她捏紧了手里的啤酒瓶,一口气全部灌进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就着满身的酒气,又扑进了邵轻宴的怀里,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你不是,你不是灾星,你要是灾星的话,那我应该早就被你连累的破产了,你要是灾星的话,那你就不会考上清华,又自己能去美国留学了。”
她紧紧地抱着邵轻宴,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告诉他:“你不是灾星,是姓陈的不对,是他不做人,你和你妈妈一点错也没有,你们真的一点错也没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