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在打下宁城、府城、安兴县后,招纳俘虏,再次壮大,光府城就驻守七万军。
但这七万军自然不能都让他带出来,何况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蔡澍的心腹。能带出三万,已经算多了。
以这三万兵力和敌人的五万兵马正面对战,显然胜的可能性不高,尤其对面还是裴椹亲自领兵。
但李禅秀的目的本就不是打赢裴椹,而是消耗对方。
裴椹大军长途奔袭而来,粮草要靠后方供应。但为防止他养兵自重,皇帝定然不会给他超过十万兵马的粮草。他的兵,是打一点,少一点。
而李禅秀依靠府城、宁城、安兴县,粮草供应充足,可以“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敌驻我扰”——能打赢对方,他就打;打不赢,他就立刻率兵回府城,任裴椹大军怎么叫都不应;而裴椹大军一旦后退,他就可以再出兵打。
如此一来,他根本不需真正打赢对方,只要让对方大军疲乏,就能将其败退。
本来李禅秀完全可以坐镇大后方,将具体该怎么打的命令,及时传给下面将领就行。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裴椹亲自来了。
李禅秀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神情也不自觉紧绷。
即将见到梦中那位和他通过许多次信,却一直无缘得见的裴椹裴将军,他心跳控制不住有些加快,秀丽的面容也有几分紧张。
梦中的他,曾无数次想象这位曾给予他诸多帮助的前辈、友人的真正模样,甚至从对方书信的言辞口吻推测,对方一定是个温和有礼、风度翩翩的儒将,就如同陆骘,还有他父亲那样。
可是从没见过,他不知自己想的是否准确。
他心中难免期盼,目光越过前方的骑兵,试图看向敌军阵营。
然而目力有限,并不能看不清。
这时,阎啸鸣驾马过来道:“殿下,两边大军已经对峙,是否击鼓进攻?”
“等一下。”李禅秀抬手制止,想了想道,“传话给对面,进攻前,我希望双方主帅能在阵前见一面。”
“这……”阎啸鸣闻言为难,显然担心他的安全。
李禅秀却道:“裴椹非是会偷袭之人,方才他与伊浔、周统领那战,我已经听说了,他打败伊浔和周统领后,并未追击,而是让周统领传话,让我亲自领兵来战。既如此,我想亲自见见他。”
阎啸鸣闻言,觉得也无不可,自己安排人护好小殿下周全就行。
于是转身命人去传话。
对面军中——
杨元羿接到传话,也立刻去告诉裴椹。
裴椹方战罢回军,神情凛冽,如同一柄锋刃锐利,饮了血的剑。方才在敌军阵中那一番冲杀,他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是宣泄。
此刻听闻对面传话,他冷笑一声,道:“那就阵前一见。”
叛军中的那位少将军还算有几分本事,阵前一见,算是他给对方的敬意。
至于之后——
裴椹目光凛了凛——他今天就要这三万敌军都葬身西山坡,而后大军直抵府城,三日内夺回府城!
什么养寇自重,壮大自身,拉锯态势……不可能再有了。他改变主意,迅速平定西南叛军,大军即刻回雍、并二州。
裴椹面无表情,驾马走出军阵时,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右胸口。
那里放着一个荷包,荷包中装着一串普通平凡的佛珠,和两缕系在一起的青丝乌发。
装青丝的荷包,是之前换衣时,忽然从身上掉出的——洞房花烛夜,结发成夫妻。
此时此刻,往昔的相处仍历历在目,妻子含笑的神情,为他敷药时皱眉的神情,被他轻吻时,呆怔可爱的神情,分别时依依不舍的神情……
裴椹闭目,握成拳的手紧紧按在心口。哪怕在战场上试图用最激烈的拼杀忘记痛苦,可那个位置仍疼得仿佛被千万根针刺扎。
他深吸一口气,齿关咬着颊边软肉,忍下那绵绵密密,一阵阵的疼。
战场上,山风簌簌。
远处山林忽然惊飞一群鸟雀。
站着近十万兵马的西山坡一片安静,随着两军士兵如同被分开的海水般,从中间让出一条道路。
两军主帅骑着马,也缓缓从军中走出。
李禅秀身旁跟着阎啸鸣、虞兴凡,以及后赶来的周恺,和其他数名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