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不是穿的挺好?深色锦服,端庄肃穆,颇有一家之主的气派,想必能镇住裴椹那小子。
想到这,他不由捋了捋须,下一刻却忽然被妻子拧住耳朵——
“跟你说了多少遍,椹儿今天回来,让你穿喜庆点,你怎么又穿这死气沉沉的颜色?还板着张脸,是嫌跟儿子还不够生分?而且你没听张大人来信说,椹儿在北地娶了一名女子,今日难得团聚,他定会带媳妇来见我们,你还穿成这样,你、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快去换身鲜亮点的!”
说话间,两人的小儿子裴棹也走进来,揪着身上颜色鲜亮的绯袍,苦着眉道:“娘,你让我穿这身是不是太亮丽了?大哥带嫂子回来,又不是我成亲,我穿这么红——”
话没说完,看见正被揪耳朵的燕王,刚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呆,磕巴问:“爹,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燕王妃忙收回手,含笑上前,替小儿子理理衣服,道:“哪里红了?一点都不红,颜色刚刚好。”
另一旁,燕王在小儿子面前跌了份儿,这会儿虎着脸,试图找回面子,哼道:“换什么换?我就穿这身,他娶妻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还穿鲜亮些,给他好脸色?”
“你说什么?”燕王妃一听,立刻瞪眼,疾步朝他走回来。
燕王忙下意识捂住耳朵。
燕王妃:“……”
裴棹:“……”
反应过来后忙放下手,有些尴尬的燕王:“……”
燕王妃轻咳一声,在小儿子面前还要给丈夫留些面子,不由温声了些,嗔道:“瞎说什么,椹儿他都二十三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终于愿意娶妻,多好的事!我跟你说,等会儿他回来,你千万不许说他媳妇出身低的事,更不许板脸摆谱。”
话落,外面小厮刚好来报,一脸喜气:“王爷,王妃殿下,世子回来了!”
燕王妃一听,顿时面露喜色,难掩激动地往外去迎。
燕王一时来不及换衣服,赶忙也跟上。裴棹揪了揪身上的绯衣,“哎”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也跟出去。
府外,裴椹下马后,刚进门,就撞见迎来的三人,一时微僵。
燕王妃来时激动,见到一身风尘仆仆的长子,更忍不住眼圈一红,可近到面前,却局促生疏起来。
燕王捋了捋胡须,也有些不自然地站在妻子旁边,严肃干巴:“回来了?”
倒是两人的小儿子,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恭敬喊:“兄长,您回来了。”
裴椹:“……”还是一股子书呆气。
不过对这样的见面场景,裴椹早有所料,甚至熟悉。
当年老燕王和大儿子裴淞在边关打仗,二儿子裴淙夫妇——也就是裴椹的父母,入洛阳为质。自然,名义上的说法要好听些,说是皇帝体谅老燕王一家在边关受苦,才让他儿子到洛阳住。
原本应该是裴椹的大伯——当时的燕王世子裴淞入京为质。但裴淞是天生将才,十五六岁就跟老燕王一起上战场,战事上少不得他。反倒裴椹的父亲,只懂风花雪月,喜好文集,对兵事实在不感兴趣。
一番权衡后,老燕王只能忍痛让二儿子夫妇入京。
那时裴椹刚出生不到一年,裴淙和妻子都知道去洛阳意味着什么,不忍带年幼的儿子一起,便将他留在边关,请大哥大嫂帮忙照顾。
所以裴椹有记忆时起,就是和祖父、大伯一家生活在一起。而大伯和大伯母知道他的父母是替自己一家去洛阳,心中含愧,几乎将裴椹当成亲子照看,对他比对自己亲生儿子还上心。
直到裴椹十三四岁,才到洛阳和父母团聚。但那时父母已经有了小儿子,加上裴椹从小长在军营,过早成熟,不是会在父母膝下撒娇的性子,裴淙夫妇也对这个多年没见的儿子亲近又陌生,不知该如何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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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老燕王和当时的燕王世子裴淞,以及裴淞的儿子,都在战场战死。一直留在洛阳的裴椹父亲反倒承袭燕王爵位,接着裴椹也被册立为世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让如今的燕王夫妇惊喜。当时他们都沉浸在震惊和悲痛中,再之后,又难以面对大嫂。
当时世人都说,燕王夫妇是捡了漏,若不是裴淞和他儿子都战死了,这燕王的爵位,哪轮得到他们一家?
燕王夫妇对这话都气愤不已,他们清楚这爵位是裴椹在战场上用命挣来的,但面对骤然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大嫂,两人还是心中复杂。
大嫂总共养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亲子,另一个就是他们的长子裴椹。如今对方的丈夫和亲子都战死,爵位也落到他们一家手中,仅剩的支柱,就是同样被她养大的裴椹。
这种情况下,燕王夫妇忽然都不敢过于和长子亲近,怕本就悲伤过度的大嫂会觉得他们连裴椹都要抢走——虽然燕王不觉得这爵位是他抢的。
可这么说的人多了,他心中难免抑郁,更担心大嫂多想。
而裴椹,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跟父母亲近。相反,他要对伯母更加敬重。
如此,他和燕王夫妇的关系就陷入到一种奇怪的疏离中。
加上燕王除了在文章上有些造诣,其他方面实在不灵光,尤其在洛阳时,少不了被人算计,或说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