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无尽的雪锁住了这座城市的容貌,空茫的白充盈着街巷。
连缀的彩色灯串牵起道路两侧的瘦松,临街的店面已经为几天后的圣诞节做准备,玻璃门后灯火通明,繁华灯影在?泛雾的车窗后萎缩成一片睡意朦胧的光点?。
盛愿坐在?副驾驶,宽大的棉服罩住了他?拘谨的身体,自然也?没人发现?他?紧绷一路的脊背。
空调开?着暖风,一冷一热熏得他?有点?头晕脑胀,轻轻拉低围巾,又将棉服拉链敞开?一点?透气。
“热吗?”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牧霄夺已经将空调调低了几度,没留给盛愿回答的时间。
盛愿咬得唇瓣微微塌陷,不言不语的将身体轻微向后靠,缓慢松懈力气的脊背后知后觉感到?酸。
大抵是鬼迷心窍吧。
他?站在?冰天雪地里,看见那把偏心的伞,听见先生说送他?回家,心里竟没能生出一丝一毫礼貌拒绝的想法,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上了车。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对先生的绅士风范依然没有抵拒的能力。
雪夜的路况极差,能见度低,路面的雪被?压得紧实?,又覆上一层绒绒的新?雪,车轮碾过去出溜打?滑。
牧霄夺单手扶着方向盘,将车速始终保持在?三十左右,开?得平稳。
沉默因子在?车里缓缓漫延,沿着皮肤攀援而上。
盛愿没想到?他?们的重逢竟会这么?尴尬,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似的,一句话没说就已经开?始口干舌燥。
他?轻不可察的偏首,侧眸看过去——
牧霄夺目不斜视,面容冷漠,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他?还是看见了男人藏在?衣摆下抵着胃的手,以及那稍有收紧的眉心。
“……先生,”盛愿斟酌着开?口,“您的胃病好点?了吗?”
“不碍事。”牧霄夺声音沉沉如雪山冰息。
盛愿为他?毫无情绪的字眼落寞的垂下眸,关心的话似乎也?变得无从开?口,沉吟片刻,又鼓起勇气问?:“您这趟回云川,还走吗?”
牧霄夺慷慨的和他?多说了几个?字,“临近年关,我回本部视察。”
“……哦。”盛愿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两年,他?并非一眼都没有见到?先生。
作为金融领域的领军人物,先生经常会受邀出席各种会议。
隔着一层薄薄的屏幕,他?看见先生身处庄重深沉的氛围,平静理性的提出个?人见解,气质斐然。
四月春深,牧家老太爷过世的消息几乎传遍,各路商业巨鳄纷纷前?往吊唁,大批记者围堵追悼会现?场。
铺天盖地的媒体照片中,他?在?人海茫茫中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肃穆身影,仅仅一眼,他?念念不忘至今。
如今的牧霄夺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柔,这大概是时间在?他?身上唯一留下的疤痕。
他?顺着这道疤,撕开?了伪装和善的皮囊,明晃晃以冷淡和薄情示人。
抑或他?本就不温柔、从来都无情,虚与委蛇似乎也?是他?的特性,这只是他?的众多假面之一。
层层伪装褪去,真正的牧霄夺,令人不寒而栗。
车程过半,牧霄夺主动和他?搭话,“你每天都这么?晚下班?”
盛愿说:“偶尔,我最近接了一个?新?项目,制作组催的比较紧,我想在?元旦之间把它赶完。”
“工作还顺利吗?”牧霄夺随口寒暄。
“还好,挺顺利的。”
牧霄夺低眸瞥了眼盛愿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我看了你这两年的代?表作,他?们对你的评价很高。”
“您听了我配的广播剧吗?”盛愿惊讶道。
“没听。”
盛愿尴尬的默了片刻,而后低低的说:“……也?对。”
“这之后,你有没有去过壹号公馆?”牧霄夺问?。
盛愿摇摇头,“怎么?了?”
牧霄夺说:“你的玫瑰开?了一次,春天的时候我回去看过,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