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冰雪聪明,本来便有预感,现在就更加确定王虎对自己的观感,岛上一应事体避得远远的。一行人走到近两刻钟才走到内围大岛的中心偏南,岛上由西向东是从一大片平坦开阔的小平原再到起伏的矮陵,东边最高,适才江陵便是在最东边礁石上看海。南边则是矮坡和平地错杂,那里住着大多数的王家岛人。此时一座屋子前围了好些人,看到龙靖前来,纷纷:“顺子,龙少来了,你有话与龙少说呀。”顺子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年轻汉子,皮肤黝黑,五官扁平,看上去甚是普通,江陵一眼便知道龙靖说得不错,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执拗。一见龙靖,他便直愣愣地说:“龙少,我要带走我十哥十嫂,要不然万一败了,留在岛上可不。”龙靖盯着他:“未战先虑败,是我的事。撤走老弱妇孺,是以策安全以防万一。护卫家园打走吴平,这才是我们的事情。顺子,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备战,打败吴平,谁说一定会败?带什么骨灰?”顺子并不被他的话带走路,他只一根筋地问道:“老当家和小当家他们,你也不带走吗?”王家若是幼子和长孙没死的话,小当家便应该是这两人当中,这一问直直将龙靖一军。龙靖暗叹口气,冷静地说:“不带走。”一时哗然,有人便:“那不!”吴平若胜,他倒罢了,他的手下岂是正经人,王家是王家岛的主人,定然要辱王家骨殖。旁人的倒也罢了,王家可不行。龙靖笑一下:“人死灯灭,要活也是活在咱们心里,我们海上讨生活的人,生死只在当前,谁还在乎这些。我外祖一家自然知道轻重。”顺子直眉愣眼地看他一眼:“那你不带走是你的事,我是要带走的。”龙靖叹了口气:“王家岛几十上百年,留下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不知凡几,要带走也不能只带走一人两人吧?难道要整座山起出来?顺子,咱们大战在即……”顺子一摆手:“十哥救过我,我不会不管他自己走的,顺子活着一天就要照顾十哥一天。”他伸手指着门里的堂前。屋子的门大开着,堂前除了一张正方的饭桌,便是很大的供桌,上面供着牌位和供品,牌位上方挂着两幅图像,一男一女。这年轻汉子颇为粗陋,供桌、牌位、供品却十分洁净整齐,可见得是天天细心擦抹的。龙靖沉默着看向屋内的两幅画像,众人都静下来看着他,过半晌,龙靖慢慢地冷漠说道:“谁都不许带。既然选择了当海盗这条路,哪里还有这些臭规矩。是因为在岛上呆久安逸久,全都忘咱们原本便是朝不保夕的命么?”闭嘴他没有采纳江陵的建议,因为不实用。一个都不许带。众皆哗然,有的道:“龙少说得有道理,既到了海上讨生活,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了,婆婆妈妈的带这带那,有甚意义。咱们扔在家乡的那些活人死人可也都是亲人,谁又管得了这么呢,自己个儿活着都难。”有的道:“那是没有办法,现在一船一船地运人走,底舱放些至亲的骨灰也不是没地方啊。”有人反驳道:“哪放得下这许多啊,你带你爹妈的,不带爷奶的?带了爷奶了不带老爷奶的?那可是祖宗。”有的又道:“祖宗是祖宗,可咱们谁也没见过,亲戚上就远了一层,不带也没关系吧?”又有人反应过来:“上传几代都在岛上的其实不罢?也不是不能带呀。”……一时议论纷纷。顺子却不理龙靖,直着脖子道:“你们是你们,我要带!”龙靖也不理他,环顾四周,大声说道:“无论是咱们祖宗也罢、亲爹亲娘亲兄姐弟妹也罢,思想的都是让咱们活下去,好好地活着!大战在即,乱了军心,到时候战死了,谁管你家骨灰!?谁再不听,绑起来!”这都是什么糟心事。其实能在海上当海盗海商的,都已经抱着生死海上尸骨无存的念头,不畏生死得过且过有酒便喝有肉便吃悍不畏死才是他们的常态。偏偏王家岛已经立了近百年,颇有一些都把这当成了家,生起了家园的念头,浑忘了当初是怎么逃到海上只求一口饭。带骨灰!带祖宗!此时他冷漠的话一出,大家都静了下来,但是还是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不满,却不敢吭声。龙靖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可不是来管这些婆妈事的,谁要是不听,一刀杀了便是。龙家和王家当年约,龙夫人所生孩子当中,必须有一子归王家,为王家在岸上的根基,因此龙靖不做龙家的孩子,是只属于龙夫人一个人的孩子。他从幼时的培养目标初是王家的陆上接应首领,后来在他七岁时小舅和表哥分别去世,便开始被训练成为当家。十几年文治武功从不落下,因为王家鼎力培养,王家岛人也早已认他为小当家小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