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明一个前倾,忙赔笑道:“诶,我第四,他第五。”盛宴懒得和他废话,节约笔墨地在纸上写:方学士?许一盏便明白他的意思了,抬眼看向方沅,后者抱着胳膊,守在火炉边,正吸着鼻子取暖,看上去好不可怜。褚晚龄这才清了清嗓,郑重地问:“太傅,您认为,让方大人任军师一职如何?”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落在寥寥几人的厅中,像是叩上一触即碎的冰面,震得两位小将军当即变了脸色。何月明正要反对,却听方沅抽着鼻子,冷得声音都打颤:“殿下,臣来军器监,不是为了谋取私利。”“——臣是听说推至工部的变法有人贪墨,原先交上的蠃鱼工图,并没有按照臣的预期建造。”何月明微皱了眉,对这天降奇兵不甚满意,也不悦道:“蠃鱼只有五十艘,一点小瑕疵也无伤大雅。”方沅顿了顿,咬牙切齿地道:“是只有五十艘,但蠃鱼是用于冲锋的斥候。我给的工图上,明确要求了不能木制,要用铁木。”他的神情十足愤慨,连许一盏也看得一怵,低声问:“所以是有人私自将铁木换成了木?”未等众人反应,褚晚龄的神情已倏地一变。“这不是贪墨。”褚晚龄微微阖眸,轻声道,“这是有人想让我们输。”☆、来了出征的时日定在了正月二十,许一盏拿不定主意,越想越觉得这该由军师来看看天意。于是方军师走马上任,当晚在庭院看了半宿星星,冷得瑟瑟发抖,裹了两三床棉被,险些被炉火燎了被子,连人带院一块儿烧个精光。翌日拖着病体到会,说出征这事宜早不宜迟,正月二十正好是许太傅的好日子,宜殡葬。许一盏被他的敬业深深感动,也不管他含沙射影地诅咒了些什么玩意儿,索性就这么定了时辰。等太子来问时,许太傅早已把钦天监的专业人员打了回去,轻飘飘地敷衍道:“总要打啦、总要打啦。”-许太傅正式挂帅,正月初一便红衣轻甲地去大营挑了块风水宝地入住。大营的军士们早就被她揍得心悦诚服,当天练操,还不忘叫上太傅一起受苦,好处便是先跑完的可以先吃饭。许太傅欣然应允。于是正月初二,大家一道拉练三十里挂甲。然而刚出大营就不见了那点红影,等众人挥汗如雨地跑回来,许太傅已经提前开饭,啃完了大半个肘子,鬓角不见一点汗。众将士服了,派出何月明苦口婆心地前去劝话:“其实你不跟我们一起跑也没事。”许一盏道:“那怎么行,好兄弟当同甘共苦。”“你要是能等大伙一起开饭,这就是咱的好兄弟。”许一盏笑眯眯地拍开他揪着自己衣角的手:“割袍断义。”众人叫苦连天,却还得照旧看许太傅毫不留情飘出大营的残影,夜间斗武时一直不乏勇士挑战,也一直都在十回合内被许太傅按在地上哭爹喊娘。许太傅入住十天,大营众人军心凝聚,除了拿下玄玉岛之外,新的目标是三十里跑赢许太傅、吃红烧肘子抢赢许太傅、擂台斗武打赢打到许太傅出完第十招也不倒下。大丈夫应如是。-及至正月十九,许一盏跑完三十里后带回了一根树枝。那根树枝上萌着一点新绿,翠□□滴,映着沉碧的天际和斑驳的雪痕,格外醒目。她把树枝插在何月明最宝贝的箭筒里,箭则偷偷塞进了自己的筒。何月明跑步回来,发了飙,当即提了红缨枪要找许一盏扯皮。许一盏也不惧战,嬉皮笑脸地跟他打成一团。两人皆是红衣白甲,但许一盏显然轻功更高,且战且退,何月明把枪舞得赫赫生风,却沾不了许一盏半片衣角。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围观的一干将士看得唏嘘不已——这哪是将军打架,俨然是师傅授徒,还是茶余饭后闹着玩玩的那种。大家看得唉声叹气,都替小何将军伤心,但见许太傅足上一踏,腾身跃上堆雪的树间,白雪便纷纷扬扬地滑落下来,迎头砸了何月明一脸。此时营外礼驾声传来,一队枣红色的快马蹑雪而来,其中一匹雪似的白马,它的主人着杏黄色轻袍,尚未束冠,只扎了马尾,缀以杏色抹额。褚晚龄骑在马上,仰头一看,黝重的天地之间,唯余清光白雪和两点红影。红衣胜火的许太傅正踩着树梢,身形忽上忽下地蓄着力,枝头厚雪也随她动作扑簌簌地掉,悉数砸在何月明的肩背面上。何月明破口大骂,许一盏则笑嘻嘻地,纵身一跃,轻巧无声地落回雪地,抱起插了树枝的箭筒便窜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