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在巴黎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她语速很慢,像是在听一首老掉牙的歌曲,偏偏却舍不得跳过,她说:“其实那天我来了。”
孟见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然缩小。
沈宴宁淡淡一笑,回忆起那个清晨。万里无云,和风爽朗,戴着眼镜的老艺术家在街边弹手风琴,路口那家面包店,cholé总嫌弃他们家可颂的味道太腻,她才知道原来那上面的糖渍都是用枫糖浆淋上去的。
如果要说起来,那个早上有太多值得说起来的东西:下楼时邻居送过来的糖,奔跑在小巷时,空气里一闪而过的香气,店铺门口会打招呼的圣诞老人
以及隔着一道玻璃窗,坐在咖啡馆角落里的孟见清。
他只要擡头就能看到对面的她——那天她穿了一件灰粉色的毛呢长裙,巴黎零下一度,她外套都没披。
可是你说巧不巧,她站在那里整整十分钟,他一刻也没有擡起头。
回去的时候,路过某一个广场,那麽欢乐的节日却放着《liability》,悲伤的词曲让她一度忍不住落泪。
2019年的圣诞节,巴黎天气晴朗,沈宴宁站在某一个路口,四周行人步履匆匆,不曾关注身边失魂落魄的人。和煦的阳光暖不到心里,她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贺卡,泪流满面。
她告诉自己,就这样吧,不要再回头了。
孟见清擡头看着她,风雪未曾覆盖她眼中的淩厉。他这才意识到在那些他不在的时光里,小姑娘已然可以独当一面,她的成长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多,但她依然年轻。
他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盯着她眼中的自己,忽觉疲惫。
这些年,旁人明里暗里送到他身边的人不少,就连孟见吟也摆起长姐架子,提示他该成家了。可那麽多人里,他愣是一个也没看上。倒不是他有多放不下沈宴宁,只是比她漂亮的没她聪明,比她聪明的又没她有胆量,比她有胆量的又没她良善。
看来看去,最称心的也只有她。
风号雪舞的夜,陡峭嶙峋的群山被浩瀚无垠的大海环抱,寒风让海面翻起一层白浪,延伸进山谷。这片极北之地是能够观测到极光的最佳地方。
淡绿色极光掠过红色的小木屋,沈宴宁放眼望去,眼前是一片绚丽的丝绸光幕,一条银带仿佛穿越时光。
时隔三年,这幅多彩的等离子体现象再次绽放光辉,而陪在她身边的人竟然还是孟见清。
西北之地的黄刀镇和四面环海的罗弗敦群岛截然不同,这里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温度虽低却不至于寒冷砭骨,华灯初上,更像是一个冰雪的童话世界。
他们今夜又看了同一片极光。人们曾无数次感叹,生命中所有的偶然都是一种命中注定,并且他们称这种无法回避的缘分为宿命。
很多时候,沈宴宁宁愿反抗宿命也不要被宿命摆布。
但孟见清与她截然相反,他不相信天道酬勤,他的理念更偏向一种悖论式的命定论。人生无论怎样精心策划,都抵不过一场命运的安排,个体实在太渺小,斗不过天道,但总要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