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真君五年初,青峰山山脚下的一处竹院。从主屋通往院外的白雪都已被清理干净,小径上铺满了厚厚的稻草。在院子的东边,三大一小,四个雪人正遥望着对面紧闭的竹窗。“夫人,用力啊!再用点力,孩子的头就出来了。”稳婆焦灼地看着床上满头大汗的产妇,生了这么久,孩子都没出来,搞不好得出事。她急忙跑出房间,还不等她张口,两个长相出众的男子就凑了上来。“夫人这胎恐怕不好生,要是出现意外…”“保大人!”怀什心急地打断稳婆,踮着脚试图从狭窄的门缝里看到些屋内的情况。“让我进去,我会些医术。”另一名男子也不等稳婆的反应,提起药箱就要往房间里冲。稳婆连忙拦住那男子,厉声骂道:“妇人生孩子,你进去做什么?且不说男子沾染这种血腥不好,这毕竟是别人的夫人,小郎君还在这呢,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啊?”昙曜憋闷地瞪了眼身旁的怀什,皱着眉头解释:“我进去是为了给她保命,治病救人面前不分男女。”“那也不行,周边十里的郎中我都认识,你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个会看病的?长得怪正经的,却是个想窥探妇人隐私的伪君子。”稳婆不再理会昙曜,转而继续与怀什交流。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小郎君两个月前就来向她讨教过妇人生子之事,平日里也是他陪里面的夫人进进出出,两人好似一对神仙眷侣。怀什虽然一直看昙曜不顺眼,但在大事面前他还是拎得清的。于是,他对张嬷嬷劝说道:“张嬷嬷,就让他进去吧,他的医术,我们都信得过的。”有了怀什的出言相助,昙曜直接无视张嬷嬷怀疑的眼神,推开房门直奔床边,握住了床上人的手。“颜颜别怕,我在。”朝颜一眼就认出了俗人打扮的昙曜,大半年不见,他沧桑了好多。“我以为,你再也不现身了呢。”昙曜心疼地拂去粘在朝颜鬓边的湿发,握住她的手落下细碎的吻。“我一直都在。”“我知道。”朝颜的视线扫过窗边摆放整齐的小木床、小木马以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怀什拿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做的。“疼的话就抓紧我,不要忍着,你有多疼都转移给我。”昙曜一边扣住朝颜的手腕,随时探查她的脉象,一边与她紧紧相握,同她共担此刻的痛苦。又一阵剧痛袭来,两人相握的手都被捏得发白。昙曜见朝颜用力咬着自己的牙齿,将自己的胳膊递了过去。终于,在雪花再次飘落之际,婴儿的啼哭声安定了满室的焦灼,守在屋内屋外的人都松了口气。张嬷嬷将孩子清理干净,裹着襁褓放到朝颜身旁。“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女娃娃。”看着粉嘟嘟的小人儿,朝颜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戳了戳她的脸。“好像长得有点皱巴。”小家伙像是听懂了般,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初为人父人母的两人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一小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冷静下来。“要不,你抱抱她?”朝颜对昙曜提议。昙曜身体僵硬的点了下头,小心翼翼把手伸到襁褓之下,脑中回忆着张嬷嬷方才抱她的样子,像托盘子似的把孩子托了起来。说来奇怪,这小家伙像是很享受这样的姿势,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提溜着眼睛与昙曜来了场灵魂深层次的对视。张嬷嬷本就对昙曜没什么好感,又在屋内全程围观了两人的亲昵之举,如今在她的眼里,这两人就是一对偷情的野鸳鸯,恬不知耻。唉,真是可怜了外面真心相待的小郎君,搞不好这孩子都不是他的。她颇富正义感地走到昙曜跟前,语气不善地说:“哎呀,小孩子哪能这样抱,你可别给摔着。”“夫人,我将孩子抱出去给小郎君瞧瞧,您先歇着。”朝颜可不是没瞧见张嬷嬷眼底一闪而过的鄙夷,故意对昙曜调侃:“她好像把你当成我的姘头了。”昙曜不在意地笑笑,又探起朝颜的脉象。“脉象还算平稳,接下来可要好好养着,切不可受凉受累。”朝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余光瞟见昙曜胳膊上还在流血的伤口,这才惊觉自己之前有多用力。“你的伤也不能碰水,否则可要留疤了。”“无妨,这也算是独一份的印记。”屋外的欢声笑语萦绕在两人的耳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昙曜俯身在朝颜的额头落下一吻。“颜颜辛苦了,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一切就快结束了。”朝颜的眼泪忍不住顺着眼角滑下来,这一路,他们都太难了。“你何时走?”“晚一点,我尽量多陪你一会。”,!“那你先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我与怀什想了好多个,总是定不下来。”昙曜的眼眸一转,低声说道:“不如就叫…念念?”“有什么含义?”“斯人常念,望有回响。”时至傍晚,稳婆等人皆已散去,屋内的杂乱也被清理干净。隐藏在林间的竹院被昏黄的烛火笼罩,鱼汤的香气自屋后飘了出来。“醒了?可是我吵到你了?”怀什收着声音问。朝颜笑着摇了摇头,见旁边的念念睡得安稳,她也压低了嗓音。“你不会在这趴了一下午吧?”怀什回头看了眼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是,都怪这小家伙的睡姿太可爱了,你的也是。”朝颜抬起手作势要给怀什一个暴栗,转而又问:“他们都走了吗?”“嗯,三公…三兄也回去了。”“那…”“还在,在给你做好吃的。”朝颜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看向怀什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怀什,谢谢你。”“又来了又来了,你到底要对我说多少声谢谢。”怀什不满地抱怨。许是他的声音有些大,安睡的小家伙“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将两人吓了一跳。怀什熟练地弯下身抱起念念,在房间里慢慢踱步,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只有朝颜知道,他的“熟练”,是他每日抱着被子练出来的成果。那日卢统走后,她本打算不再牵连任何人,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下孩子。但怀什比她更了解她,每日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你现在身边离不开人,我也离不开你。”“朝廷知道你我相识的人不多,知道我与昙曜认识的人更少,我可以帮你们传信。”诚如怀什所言,他是她与王府、昙曜之间传信的最佳人选。在过去的大半年里,朝颜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与怀什隐居在青峰山的山脚,那座昙曜修建的竹院。太子需要昙曜为他做事,自不会让他在信众面前消失太久,但也不会放昙曜自由。他的身边遍布了眼线,一言一行都在太子的监视之下。但这难不倒怀什,看似没什么交集的人,是最容易找到方法传递消息的。所以每次怀什去寺院,总能带回些奇怪的东西。比如那张小床,刚拿回来是一堆平平无奇的木板与木条,但经过怀什的拼接,就现出了原形。朝颜也变装去过几次寺院,昙曜偶尔也会出现在青峰山的附近,远远地、偷偷地看他们几眼,却是半步都不敢靠近。:()求死女青年魏晋捣乱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