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知晓此事,将那本《贞观政要》在我眼前慢慢焚毁,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呆坐在那里。”
高?宗抱着她?,轻轻抬手,那本书便已化为灰烬,任风吹散。
她?呆滞原地,久久未回神,待她?缓过神来,便知随风而去的,不仅是那残书余灰,还有她?常常宣之于口的青云之志。
彼时,她?六岁。
“齐明之,你也该明白手中?无权柄的滋味。”
“我的姨母,知我心?的人,就这般冤死?在丽景门,你让我如何不怒、不怨、不恨?”
齐珩道:“有冤自有律治,那也不该是你害人的借口。”
“可不害他们,我便保不住自己!”
“律?”齐令月仿若听了天大的笑?话般,她?扬首朗声大笑?。
“齐明之你不懂,你不懂这个王朝对女子的偏见,女子无权,便只能如蒲苇般将自身全然牵系于夫君一人,女子弄权更为不易,我若想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便只能被迫去害旁人。”
“可害了,也便回不得?头了。”齐令月定定道。
随后?她?猛然回头,朝着齐珩笃定道:
“你口中?的律法,不过是上位者股掌间?的游戏,律法,律法是什么?上位者勾勾手指,动动牙唇,便已能将你口中?的公平清明毁之一炬。”
“齐明之,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公平,无论何时。”
“有钱财不等?、地位不等?、权力不等?,便永远不会有公平。”
随后?她?竟淡然地笑?了起来:“齐明之,我不恨你,我只恨这个王朝,从来没给过我一条活路。”
“事已至此,胜者王,败者寇,你要我偿命也好,折磨也罢,我也不怪你。”
话语尽,她?从容地阖上双眼,等?候齐珩的宣判。
齐珩不解地看她?,他是极恨她?的,若非因为她?,他也不至于放弃晚晚,放弃他珍惜的所有,可时至今日,听了齐令月那些?话,他竟也不知该恨谁。
齐珩默然良久,半晌他仓皇地挪步离开。
齐珩黯然回到紫宸殿,将身上的衣袍解下,方漏出了那肩上的伤痕,霰隽引兵入宫,留了一后?手,紫宸殿的精锐尽数调至立政殿,他一个不留神,被叛臣刺伤,所幸不是要害,可以掩饰住。
谢晏给他清好伤口敷药后?,道:“公主,你预备如何打算?”
“血债血偿,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扣了江氏众人,他们,是皇后?的亲族。”谢晏怔怔道。
“我知道,他们是她?的亲人不假,但他们也是同流合污者。”
“自然,没有无罪之理。”齐珩冷脸道。
谢晏抬首看他,神情一愣,他未尝料到齐珩能铁心?至此。
谢晏懵然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舌。
秋日,叶子变黄,簌簌黄叶落,人常言“秋日清爽”,然齐珩却觉得?有了寒意,他没让高?季跟着,孤身一人在黄叶路上前行。
江锦书抱着被子,只觉有人在瞧她?,她?悠悠转醒,缓缓抬眼,便见齐珩坐在她?的榻边,江锦书睡眼惺忪,她?懵懂道:“你怎么来了。”
齐珩宠溺地笑?笑?,掖了掖她?的被角:“刚批完劄子,昨夜没来陪你,我得?向?你赔罪。”
江锦书摇摇头,憨笑?道:“我昨夜犯困,早早便歇了,你来了,怕也只能见了倦怠的我。”
齐珩俯身将她?紧紧抱住,他道:“晚晚,只要你和阿媞都安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江锦书更加懵懂,她?迟疑地笑?道:“你怎么了,这些?日说话都没头没尾的。”
齐珩心?中?发虚,他笑?道:“没什么。”
“这些?日外面太冷,尽量少出门。”
而后?他又思觉不妥,补上一句:“就算出门,也该多添些?衣,让萧然带着金吾卫守卫在左右,我也能安心?些?。”
若不让江锦书出门,以江锦书的性子,必然能猜出来。
只有一如往常,才?能让她?不察觉。
江锦书点了点头:“前些?日秘书监还说,新一批书印好,邀我去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