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倨傲道:“正是我!”
“你怎会有威灵真君的灵器!是你杀了他?”孟琅边躲边问,这恶鬼煞气深重,又有灵气傍身,他此刻只能避其锋芒。
国师哈哈笑道:“我哪里杀得了羽化岛的上仙!景懿君,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他看着孟琅在威灵戒的攻势下东奔西走,心中无比畅快。想不到啊——两百年前一剑就能置他于死地的景懿君,如今竟衰弱到这地步!他忍不住嘲讽道:“景懿君,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光躲不打?你的能耐哪里去了?”
孟琅专心躲避着,根本没听他在叫些什么。师傅一定在来的路上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拖延时间,跟这红煞硬斗没有优势,只不知他能支撑多久?阿块又能支撑多久?他们中了陷阱——
“砰!”
潭水中传出一声巨响,孟琅心头一紧,他身后,威灵戒紧追不舍,而国师正从另一个方向攻来。斫雪剑猛地拐了个弯,甩开了国师,可威灵戒还在后头。
潭水中轰鸣阵阵,雪白的浪花不断翻涌,孟琅掌心里的生死契在发烫。他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激流回荡的水面,那下面有两个人影在闪动。他的灵气在飞速消耗,撑不了太久,国师迟早会抓住他,而一旦他死了——
阿块就会死。
威灵戒和青煞,哪个更厉害?
斫雪剑再一次变转方向,孟琅直直冲进潭中!他只有一次机会,时间需分毫不差,凭着生死契他能感应到阿块的位置,孟琅紧握住斫雪,他身后是一片耀眼的金光,威灵戒宛如日神的车轮在潭水中奔驰,紧紧追着他。而孟琅眼前是两团猛烈厮杀的煞气。
孟琅毫不吝惜地驱使着斫雪,如一道流光般射入那团化不开的煞气中。恐怖的煞气朝他席卷而来,而他丝毫不顾,只朝那煞气的主人冲去——他看见了那青煞的黑袍,那青煞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一手接住阿块的拳头,一手朝孟琅抓来。在那分毫间,孟琅用灵气对阿块喊道:“退后!”
几乎在听到孟琅声音的瞬间阿块就收回拳头,向后退去,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思考。而在那一瞬孟琅猛地将斫雪向下刺去,整个人在水中一旋,像条鱼一般擦着那青煞滑了过去,而后撞到了阿块身上。他看见,威灵戒就像一颗流星迎面撞上了青煞!
霎时间,狂澜翻涌,金光射目,浓郁的煞气与霸道的灵气相撞,而孟琅和阿块则被这余波撞了出去。滔天巨浪从潭中激起,怒吼着撞向山崖,碎石扑簌掉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潭中心,五指紧握,一滴滴漆黑的血从指缝间滴落。
随即,一道金色的裂痕在它的手背闪现,很快,那裂痕便蔓延至胳膊,脖颈,脸颊。那青煞脸上的面具碎了,一块块掉入潭中。青煞背对着孟琅,松开手,黯淡的威灵戒从它掌心掉落,沉入潭底,而不远处的国师竟没去把威灵戒捡起,他只是畏惧地望着它。同一时刻,阿块也感到了本能的恐惧。
青煞翻过手,一滴滴近乎黑色的煞气从它的伤口冒出,吞噬了威灵真君的灵气,那极深极深的煞气凝聚到它掌心,成了一枚漆黑的戒指。它转过身,露出了一张孟琅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面具之下,是威灵真君。
威灵真君握住黑戒,天空中,传来了隐隐的雷声。
另一边,流星子二人却失了卿铁笛的踪迹。奔逃的人群中,那个戴斗笠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可流星子手中的罗盘却仍溜溜直转。
“这到底怎么回事?”流星子心急火燎地叫道。黑无常双眼一闭,一睁,瞳孔竟变成了全白,刹那间,人群中出现了一个通红的身影,他甩出勾魂索,一把将那人抓了过来——竟然是个跛脚老太太!那老太灵活地翻过身,变作一个少女,她双手一甩,两条袖子如长剑般朝黑无常刺来!
出人意料地,黑无常把流星子扔了出去:“仙君请!”
“啊啊啊你这死鸟!”流星子口上虽叫得厉害,手里却一点没耽误,稳稳当当地把流星锤甩了出去。那两条水袖遇见流星锤,就像泥巴遇到水,立刻软了。千面被流星锤击中,直直跌到地上。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隆隆雷声。黑无常机警地看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诧异道:“雷声?”
“管他什么雷!”流星子抓住千面,吼道,“卿铁笛呢?你们把他搞哪儿去了?”
千面一回头,露出的竟是月华的脸!流星子一愣,手下意识就缩了回去,胸前却挨了一击。倒在地上的瞬间,他才醒悟,这女鬼能变脸!
“抓住她——”流星子大吼,从地上爬起,千面已跑入一间民屋中,这时,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远方,一道漆黑的闪电撕裂苍穹,直直劈下!那闪电降临之处,乌云翻涌,雷鸣阵阵,一股寒风扫过,天色顿时昏暗了几分。黑无常惊诧道:“煞气,甚重——有厉鬼!”
“是那红煞?怎会有如此重的煞气?”流星子脸色苍白,“难道他要成青了?”
“景懿君危!”黑无常抓起流星子,“先救仙君!”
流星子不甘地望了眼罗盘,指针扔在转动,他一咬牙,推开黑无常,说:“你去抓那女鬼,我去救孟琅!那女鬼不能跑,决不能!”说完,他召出莲台,飞驰而去。黑无常看看那民屋,再看看天边凝聚的乌云,一扭头,朝千面追去。
鬼目一开,无所遁形,任她改换千面,在他眼中,仍旧是鬼!黑无常紧盯着那个快速移动的身影,扔出了勾魂索,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张开布袋,把千面塞了进去!之后,他立即去追流星子了。
幽潭干涸,青焰焚天,炼狱之景,不过如此。国师早就跑得不见踪影,在熊熊燃烧的山谷中,只有孟琅和阿块在苦苦挣扎。他仍不敢置信——那是威灵真君啊!那是上仙,是羽化岛上最强大的神!他怎么可能变成青煞?
然而这就是事实。威灵真君成了青煞,他是神时有多强大,成了鬼后便也有多强大。即使是青煞,彼此之间实力也并不相等,威灵真君的实力显然远远超出阿块,那吞天的青焰就是证明。
孟琅未曾真正和青煞交锋过,他和阿块的战斗顶多算小打小闹,因此他不知道自己和阿块已经错过了逃跑的时机——他们被困在了鬼蜮中。
青煞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吞噬,无尽地吞噬,就像一座深渊,一张巨口,所过之处,所有亡魂都将成为它的养料。而当青煞吞噬的鬼魂达到了一定数目,就会形成鬼域,这是一片死亡之地,所有生灵都无法逃脱。
此刻,孟琅他们就被困在了这燃烧的囚笼中。冲不破,出不去,孟琅那点微薄的灵气在这滔天青焰中不过杯水,而阿块的处境也比他更危险。他已经被威灵真君盯上了——在鬼蜮中,鬼才是绞杀的首要目标。
孟琅已根本看不见阿块,他周围只有熊熊燃烧的青焰和无孔不入的煞气,那煞气竟是从地底冒出的!孟琅的灵气已近乎枯竭,唯有靠流星子给的灵草支撑。这样下去灵气很快就会耗尽,孟琅望向头顶翻腾的鬼潮——必须想办法出去!
可他能劈开鬼蜮吗?就算劈开他也无余力再带走阿块,不,他很可能自己都逃不走——他的神格已摇摇欲坠——
孟琅望向那两团撕咬的煞气,握紧了斫雪剑,眼中决然。
而阿块,他已无法辨清攻击的方向,他耳边俱是哀鸣与嘶吼,那是被威灵吞噬的亡魂的回声。这感觉并不像在跟一只鬼战斗,反而像回到了古战场。他感觉自己就像被那十万鬼潮包围着,他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精纯的灵气灌入斫雪剑中,那是孟琅全部的灵气。近乎透明的法相在鬼蜮中显形。
已被遗忘的本能在阿块体内重新苏醒。蚕食,吞噬,劫夺,这是鬼生存下去的方式。极深极深的煞气从他体内奔涌而出,如千军万马冲入周身鬼蜮之中,竭尽全力地吞食着威灵真君的煞气。他猛地伸出手,扣向威灵真君的脑袋,丝毫不顾迎面打来的拳头。当他抓住威灵真君脑袋的那一瞬,威灵真君的拳头也打中了他。
瞬间,双方的煞气咆哮着冲进对方的身体,疯狂地撕咬着。阿块完全放弃了防守,他紧紧抓着威灵真君的脑袋,丝毫不顾自己被打变形了的身体,他怒吼着,五指深深嵌入威灵皮肉中,空洞的眼眶中出现了一点青光,忽然,他眼前出现了无数黑的、红的扭曲的身影,在那兽潮般的鬼影中有一道孱弱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