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端妙堂内。
自先皇驾崩那日起,薛严时常不回府内,也不知在盘算何事。
江浔从床上支起身,环臂抱膝,眼望窗外黑沉的天色,毫无睡意。她倒对皇上驾崩并无感觉,只是最近旁观薛严时常神色不愉,和以往云淡风轻的面色大相径庭,应当是风雨欲来。
即便薛严不说,在她面前三缄其口,但江浔却不想坐以待毙。假若上京有变,自己在国公府也不能保证安全,须得做两手准备。
可若要探听消息,以她如今的身份,妻不妻妾不妾,又非公府家生子,等闲出不得院中。想了解外界情况,还真有些不容易。江浔苦恼一阵,忽然想出了策略。
明日是宁渊在府中值守。
念及这里,江浔拢被安睡,待天光渐亮,侍卫换班,忙踱步去了院门口。
“宁大哥,敢问您一句,近来爷可是有什么心事?”江浔蹙眉,语带忧愁。
宁渊如何能将朝廷风波告诉江浔一介女眷,他低声道:“朔月姑娘多虑了,只是新皇即位,爷有政务需要处理。”
听了这话,江浔似是不信,继续诉苦道:“可爷之前政务繁忙时也不曾这般。”她眼神忽闪一阵,绞尽手中巾帕,“您告诉我一句实话,可是我做了什么让爷不高兴之事?”
宁渊想及中秋那日薛严的态度,不敢造次,只连声回道:“哪里有这回事,您就安心罢。”
但江浔仍磨磨蹭蹭不肯回房,欲说还休。她转身走了几步,复又挪到宁渊面前,咬唇说道:“我听闻爷议了亲,若是等这阵子过去,爷便要娶亲的话,还望宁大哥看在我孤苦无依的份上,告知于我,也好叫我提前有个准备。”
宁渊不由在心里嘀咕,女人就是心思多,捕风捉影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一味纠结情情爱爱。他心觉江浔近日对薛严已生情意,又听得方才她话中似另有含义,一时只怕让她心生误会,复生了逃跑的念头,到那时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想了片刻,他暗示道:“江南最近不太平,其余姑娘就莫问了。”
江浔手顺一顺胸脯,似恍然大悟,低首道:“真是多谢宁大哥相告了。”她停顿一瞬,又压低声音,“今日所言还望宁大哥切莫和大人提起,不然恐怕大人会责骂于我。”
宁渊本要拒绝,但转念又一想,女人多心这等鸡毛蒜皮之事不必说与爷知晓,如今处理镇守使本就让爷焦头烂额,遂一口应承下来。
江浔道谢转身,呼出一口气,便是知道宁渊性情鲁直,不如宁则机敏,方能套出些话。若同样的策略换了宁则,只怕不能奏效。
看来如今之策,还是暂且待在上京较为安全。既然都耐心做了这么长时间戏,也不妨再潜下心,重等时机到来。
江浔用罢早膳,在屋内闭目思索。门却吱呀一声轻开,多日不见的薛严抬步便进。
只见他眼下泛着淡青,绛紫官服未换,玉簪虽还一丝不苟地束起进贤冠,但乌发末端微微毛躁,薛严一向重视礼仪体统,如此这般,属实不可思议。
看来朝局确实出了大问题,江浔一面想着,一面给薛严倒了六安瓜片,最能清心解火。她细细研究薛严神色,柔声问道:“可要叫人给爷备水沐浴?”
薛严抬手默拒,言简意赅:“下午还要议事,换一身官服便了。”
闻言,江浔手脚利落,便给薛严重换了一身圆领袍衫,拿梳头水略微篦了发丝,整理官帽。
薛严从铜镜中望向江浔紧抿的唇角,看她全心全意围绕自己,冷沉的心片刻松动。他握住江浔皓腕,许她坐于腿间,低声说道:“若风波能早日平息,爷再带你去外头散心。”
听了这话,江浔不禁脱口问道:“爷,到底发生了何事?”
薛严顿了一顿,含糊道:“便是镇守使一事,有些棘手。”下午燕户镇守使入朝,需谋算如何解除兵权。不仅如此,江南镇海使也不大安分,称病不归朝廷,还暗地招兵买马,居心可诛。
见江浔顷刻间凝滞的面色,薛严无奈说道:“此事有朝廷官员着手料理,你安心处于后宅便是,何须如此费神。”
江浔不服气道:“我虽身为女子,可也知国家兴亡,百姓安危。”
薛严颇感到好笑,不成想朔月居然还忧国忧民。眼看时候不早,他不欲再谈,便敷衍道:“郦朝子民,自是应当如此。”
说罢,便又动身前往宫城。
江浔面色不愉,心道薛严果然是正统士大夫,顽古不化,拘泥固执。
此刻宫城之内,燕户镇守使林常封头系白巾,解刀独身往奉先殿而去。
见新皇承裕跪在金棺前,林常封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皇上。”话音一落,便又躬身跪在青砖之上,给先皇叩首祭拜。
承裕负手起身,沉声道:“林卿免礼。”他见林常封身无佩带刀剑,眼眸一闪,“先皇曾告知朕,御陵需一队亲眷卫兵镇守,是则、朕已然钦点百人卫队看守皇陵,眼下朝廷并无多余兵力派与林卿。”
林常封面色不改,拱手道:“是,可嘉临关兵力布置一事——。”
承裕道:“此事朕已另派骠骑将军前往,巩固关卡布防。”不等林常封回话,他继续说道:“林卿多年潜心镇守,劳苦功高,多一人协助正好分担一二,为卿免去些许烦忧。”
闻言,林常封眼里忽起波澜,可仍连声称是。
“先皇在世时常和朕提起,林卿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固守疆土,因而朕也对林卿期许有加。可江南镇海使远远不及卿之半分,如今居然敢称病不归,属实其心必异。朕每每思之,心下难安。”承裕忧心忡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