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看他面含怒火,神色黯淡,于是小心的行礼,将世民迎入宫中。看样子世民的确压抑着了很久,他有话要说。盈盈小声询问,“陛下面有怒色,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世民抬眼看了看盈盈,盈盈便让殿中宫女都尽数退下去。世民开门见山,一股脑倾泻了出来,“朕有承乾这样的儿子,竟然还是太子,朕怎么能不痛心疾首,怎么能不失望呢。上次称心的事后,本来朕以为他能收敛,改过自新,不要再日日歌舞,荒淫无度。如今他竟然每日在宫中假扮突厥人寻欢作乐,丝毫不知检点。还口出狂言他登基以后要如何如何…… 朕一生兢兢业业,文治武功,自认都能达到上品,承乾也是五岁入学熟读经史。为何如今却如此荒谬?若是他只是个庶子,朕许他富贵,庸碌此生也就罢了,可偏偏又是朕的嫡长子,如此模样,将来如何继承朕的江山? 哎,朕想到此处,真是痛不欲生。有时真想废掉这个太子,改立他人。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是年少就封了储君,他在朕的心里有多重要?朕怎么忍心废黜他呢……” 盈盈看着世民怒火中烧又痛苦不已的样子,知道这是世民的肺腑之言。这事几经反复,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世民,总不能支持世民废掉承乾罢。 “朕的这些话,除了你,还能和谁去说呢,你倒说说,朕应该怎么做……” 世民不能自拔,问着盈盈,仿佛渴望一个灵丹妙药般的答案。 盈盈轻声说着,“陛下对太子几番宽容,真心疼爱,循循诱导。臣妾想,太子心里是能够领会的。只是……只是他一直心中有根弦那么紧紧的绷着,日积月累,难免一时疏忽,或者走火入魔,也是有情可原。除此之外,太子在朝堂政事上似乎也无大错,陛下还是原谅他吧。” “原谅?还没怎么样呢,就一心想着当了皇帝如何寻欢作乐,如何铲除劝谏的忠良。你说,承乾这样的人品,这般行事,如何能够守住我大唐江山?当年朕十几年东征西讨,万千将士浴血奋战,又多少年来励精图治才有这片大好河山,岂不是年里就让他败坏殆尽,拱手他人?” “朕要废了他……”世民喘息不下,几近哀嚎。 盈盈连忙上前搀扶着,扶他坐下,然后侧跪于世民身边,劝道,“陛下今日龙颜震怒,臣妾只当您是为孩子焦急担忧的父亲,臣妾看了也实在难过。” 世民坐下,扶着额头,稍稍缓了一番。“还有泰儿……朕听说他与令武、房遗爱联络紧密,难道……” 他煞有介事的看了盈盈一眼,不知不觉想到十多年前的那场喋血。 “朕如今才知道父皇当日的艰难。都是自己的孩子,怎能不疼,怎能不左右权衡,生怕有一人受到伤害,最后变得优柔寡断。 但朕有功于天下,光明磊落,从未私心做过谋权篡逆的阴暗之事。如今承乾和泰儿只习得些权谋之术,明里暗里相争不断,承乾又无心胸,又无功绩,如此下去……朕真心不愿看到历史重演。 所以虽然承乾几度令朕失望,但朕仍然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但如今,朕也不知是不是到了朕要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这是他内心里最深的,也是不愿意轻易示人的痛楚和纠结。 “陛下……”,盈盈听到此处,她从未见世民有如此沉重的心事,那积郁在心头的东西如山崩一般流泻。眼看平日里坚毅又独断的君王也有脆弱至此的时候,眼见深爱之人内心也在经受这解不开又避不过的折磨,她也不知该如何分担,只能如此听着,在一旁陪伴着他,等待着随时而来的风暴,好收拾身心陪他一起,或者为他奉献出什么。 又见世民近乎痛苦地唤着,“茵妹,你为何故去如此之早,把这难题留给朕一个人。你说,你说朕该如何是好。你一生贤惠,又智慧过人,为何留给朕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让朕如此痛苦。这难道是上天还不原谅朕,给朕的惩罚吗……” 盈盈最怕他什么都要和玄武门之变扯上关系,连忙说着,“陛下别这样想,这是挨不上的事儿。您是太伤心了,明日再看,也许就不同了。臣妾只愿陛下能宽心些,儿女之事,也是要靠缘分的,有时也强求不得。更何况,以后的事还要陛下拿主意,天下万民也还要仰仗陛下。” 世民在怒恨之中,一股脑的将心头的话都倾泻了出来。听到盈盈在旁劝慰,似乎清醒了一些,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