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陆邵坤心疼地侧过身,将江朔抱到了自己身上。
江朔吓了一跳,冷不丁跨坐在陆邵坤腿上,赶忙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挣扎着要下去,“陆邵坤,你干什——”
紧跟着,他被陆邵坤摁住脑袋,侧脸贴上他的胸口。
耳边响起陆邵坤沉稳的心跳,江朔听见陆邵坤说,“别动。”
这个动作很像婴儿出生前蜷缩在母亲腹中的模样,江朔呆愣片刻,慢慢抬手搂住了陆邵坤的腰。
沉沉的心跳声中,陆邵坤低沉的嗓音仿佛电流,伴随着胸腔的共振传入他的耳中,“江朔,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发誓,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照顾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长久的寂静后,他感到胸口的衣服渗透出些微湿意,不由得抱紧江朔,随即看他轻轻点了下头,声音闷闷的,透出哽咽,“陆邵坤,这次我就跟你走,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邵坤低头亲吻他湿润的侧脸,“谢谢。”
可是抱着抱着,却听江朔突然说,“陆邵坤,我其实给过你一次机会。”
“?”心跳骤然飙升,陆邵坤愕然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江朔看着院子里随风摇摆的三色堇,低声说,“你说我争风吃醋铺床示威那次。”
陆邵坤呆滞了很久才想起来确有其事。
那一次,他原本是想带江朔去上环地下酒吧看演出,结果小东西居然有事和他说不去,他觉得被鸽了很没面子,所以当晚就把表演的舞者带回了别墅。
其实现在回想,当时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等回到家,看到三楼铺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床铺,人虽然跑了,陆邵坤却被哄得心满意足,然后第二天就把争风吃醋的小东西狠狠收拾了一顿。
“……”
见陆邵坤不知所措到手脚慌乱,想哄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恨不得当场给他来个滑跪的模样,江朔勾了勾唇角。
江朔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对陆邵坤动心的了,但他知道,应该是远在他察觉到陆邵坤爱上自己之前。
在他们曾经那段毫无平等和尊严可言的关系中,江朔一直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很努力,努力拍戏,努力赚钱,同时尽职尽责地当好陆邵坤众多情人中的一个,这种清醒一直持续到他发现自己似乎对陆邵坤动了心为止。
微妙的天平仿佛在一夕之间被打破,他感到绝望和愤怒,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爱上了那样的陆邵坤。
所以他耻辱地将这份爱深藏在了心底,那些年,每一次受尽伤痛,他都会反问自己,江朔啊,你就不恨吗?
他试图用恨去慢慢冲淡那根本就不应该生出的爱,可一年又一年过去,他发现自己依然不受控制地继续深爱着他,他会因为听到林姐说陆邵坤不断带人回别墅而伤心失望,会听到陆邵坤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笑着提起别的小情人而悲伤难过,他绝望又愤怒地爱着陆邵坤,这个男人就像是他生命里摆脱不去的毒、、瘾,令他陷在那冰冷的旋涡中难以自拔。
江朔清楚地记得,察觉到陆邵坤对自己动心,是他在剧组打了耳洞回家之后的那天。
那天陆邵坤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他费尽心力哄了很久才平息他的怒火,晚上战战兢兢爬上床,陆邵坤放下手机靠过来,屏幕暗下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上面[耳洞,消炎,止痛]的搜索页面。
所以那一次,江朔告诉自己,就一次,他就试这么一次。
如果呢?他天真地想,如果他猜到了呢,会不会有什么改变?变得更在乎他的感受,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呀。
结果陆邵坤竟然真的猜到了,然后将他压在那张昨晚还同其他人翻云覆雨的床上,面对他伤心绝望的沉默,将他又一次伤得体无完肤。
比起身体上的伤痛,江朔的心更痛,但撕心裂肺地痛过后,他反而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因为那些伤口愈合后掉下的痂,成为了彻底包裹住一颗真心的硬茧。
他知道自己依然爱着陆邵坤,但他选择不再爱了。
自那之后,和陆邵坤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江朔都在欺骗自己。
他假装看不见他眼里那渐渐再也藏不住的爱意,假装自己对这个男人根本毫不在意,假装自己迫切地想要离开,假装自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洗脑式的自我麻痹真的很有效,配上他天衣无缝的演技,时间一长,连江朔自己都要信了,可再精湛的表演偶尔也有露馅的时候,没有关系啊,每次硬茧裂出缝隙,陆邵坤总能亲手将其再次牢牢粘合。
小楼里决裂的那一晚,他颤声问陆邵坤,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他其实想问的是,这么多年,陆邵坤,我挣扎着爱了你这么多年,在你面前活得没有一点尊严,你明明都已经爱上我了啊,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陆邵坤自私又高高在上的爱对他来说仿佛一种凌迟,比起无动于衷更加令他感到绝望,江朔内心这句歇斯底里的质问陆邵坤没能听见,一颗真心一夜之间焚成灰烬,他不会再对这个男人抱有任何幻想。
但江朔终究是低估了他对陆邵坤的爱和依赖。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无数个孤独冰冷的深夜里,他问陆邵坤,也问他自己。
为什么不能因为恨所以将爱淡忘?后来他明白了,没有爱,他又怎么会去恨?
既然放不下,那就只能捧着往前走了。
于是怀揣着一颗了然深爱着陆邵坤的心,那一天,飞机载着他缓缓离开申港,耳边充斥着引擎的巨响,身旁的江榕已经睡了,江朔面朝未来,透过泪光凝视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