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白她一眼,拿毛巾擦拭水泽:“你自个儿又不是没有。”
寒声苦着脸:“有是有……没娘娘的大呀。”
沐浴完毕,稚陵换了身月白轻纱的裙子,思及慕裴音的话,又果断添了好几件外衫,并裹上赤狐裘衣。
她倚着南窗下的软榻,仔细查看宫中二月的诸多事项。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檐头铃断续地响。看入了神,时间倏地滑过去,寒声问了三回要不要传膳,第四回她才点头,说:“上几道爽口小菜就行了,没什么胃口,别浪费。”
寒声犹豫:“娘娘,今儿初一呢,皇上要来,说不准,……”
稚陵翻了一页书,哗啦轻响,沉吟道:“差点忘了。”
她撑着脑袋,烛光盈盈地闪在她眸子里,旖旎到让人多思。
片刻,抬头看见寒声,疑惑说:“你怎么还在这,皇上要来跟我吃什么有哪门子关系。就照我刚刚说的上菜。”
“啊?”她还以为娘娘另有吩咐呢。
稚陵心头计较着皇祖母的话,用过晚膳以后,安心继续翻看大小事宜,毫无要去迎驾的兆头。
——
小顺子深觉每逢初一十五,都是他们这等做小太监的渡劫日。你不知皇上他几时才磨磨蹭蹭肯动身去栖梧宫,更加不知皇上会在半夜几更忽然脸色阴沉地踏出门。
譬如上回,皇上四更天的时候莫名其妙出来了,把他的好梦搅得稀碎。
皇上今晚依旧是不肯动身的,得他那倒霉师父催了又催,才冷淡道:“朕看完折子再去。”
这一沓折子不是今晚非批不可,往常日子,皇上去那个宫可都积极得很。大伙门清,不过皇上心思,谁又敢道破。
好不裴易捱到戌时,他见皇上起身,忙不迭伺候皇上穿上银狐大氅,又殷勤奉伞。毕竟他站了皇后娘娘的队,他不殷勤,谁来殷勤。
入夜后,雨声淅沥,宫中灯火影绰。
皇上没有乘辇,撑着伞慢悠悠步行前往,小顺子心底焦躁,暗骂了自己几遍,皇帝不急你个太监急什么。
出中德殿门时雨还不算大,一路走着反而愈来愈大了,雨打伞面噼里啪啦,小顺子又在想着皇后娘娘若这时心有灵犀,且出来迎一迎,皇上势必会很宽慰。
他正思索,前方就到了栖梧宫,远见栖梧宫门前挂了三只灯笼,左右是普通宫灯,倒是中间那盏最惹眼,正是皇后娘娘上回在灯会上从皇上手里夺回来的红纱绿彩的鲤鱼灯。
皇上自然不是为了一盏灯出的价,但皇后娘娘却是真心喜欢它,虽出自她不太喜欢的丽娘娘之手,依然对这灯爱不释手,以至于把它挂到栖梧宫的大门上。
小顺子时常觉得,娘娘的爱意太纯太浓烈,反而裴易过火,有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云云……他正远望着灯发散自己哲人思维,猛听得前头响起人声,忙地回神。
只见宫室朱门微开,仅有两位美人立在门头下,他辨识出其中一个撑着伞的是寒声姑娘,另一个穿得厚重,赤狐裘衣裹着,他寻思该不会是皇后娘娘吧——走近一望还真是。
他心头一喜,雨夜候君来,皇后娘娘一定是听到他先才的祈求了。大抵是才沐浴过,娘娘她被兜帽压着的发丝凌乱微湿,灯光辉映,暖黄映着美人面庞,犹如出水的芙蓉花瓣。
小顺子美滋滋地想,今夜对着这样美貌温柔的娘娘,皇上总不会再甩脸子走了吧。甚至已联想到小殿下出生,他的地位水涨船高,坐到大总管的位置,可以对小福子颐指气使。
即墨浔在宫门前顿住脚步,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尽管此夜宫灯光里她裴色艳丽非凡,也似不能撩拨起他心头什么暖融春意。
他见她很乖巧地行了礼,心底微微诧异,总觉与平时不同,仔细回想,原来刚刚她虽然有些许笑意,但却疏离得很,联系到今天白日的事,倒也不难明白原因。
他本就只是过来点卯应付的,她如何如何,他并不在意。他道:“雨大,进去罢。”
说着正要迈进宫室,稚陵却一步上前,拦了他的脚步。
他看向她,似询问她的用意。
眼前青年谢庭兰玉般伫在这儿,撑着一把素竹伞,眼眸并无温情。
稚陵抬眼同他对看,唇边噙笑,嗓音清凌凌地响在淅沥雨声中:“皇上上次命臣妾抄写的宫规,臣妾抄了。”
即墨浔微微垂眸,见她手里的确有一沓纸,他闪过个念头,她的意思的今夜非碰她不可了……?他神色莫辨,但终于点了点头,仿佛总算费力说服了自己。
小顺子愈发高兴,这就是有戏的意思吧。他连忙从娘娘手里接过那沓纸,又开始发散思绪,想着最好先添个小皇子,再添个小帝姬,……
他都快高兴得原地乱蹦,忽在萧萧冷风寒雨中听到娘娘她不咸不淡微微含笑的一句话:“但只有两篇,没抄完,臣妾便不留皇上了。恭送皇上。”
小顺子呆了一呆。
他疑心自己听岔了,是恭送还是恭迎?
稚陵掩了掩唇,早上同梁王妃逛虹明池逛累了,兼淋了雨,现下还是回床上闷头躺躺舒服,她也不是非要看他这张冰块脸的。
她没有躲避他凛冽的视线,这时显然还有些不理解,她便道:“皇上还有其他事么?若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