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了静,目光落在她的眼中,含笑说:“今日是上巳节。江边有船,可以游江。你若愿意,今夜戌时,桐叶渡口,我等你。”
第112章第112章
三月初三春寒料峭夜。
晴朗夜空里,星光璀璨,山间寂静,虫鸣阵阵,江水滔滔。
稚陵站在一棵老梧桐树下定了一定,宽阔江面上风浪并不算急,四下静谧,放眼望去,千里春江,似乎只泊了这一叶小船,只这一盏昏暗的走马灯,挂在小船的船头。
那盏灯晕出黄澄澄的暖光,将小船的四周都笼罩在了昏昧光线里。
连江水也泛动着粼粼的昏昧的光。
这样巴掌大的船,玄袍男子正靠坐在船沿,两手枕在脑后,曲起膝,一派闲适惬意。昏昧的光泻在他的身上,令他袍袖上的刺绣明灭地泛着光彩。
春夜冷风吹动他的长发和衣袖,他侧着脸,绰约看出,他正闭目养神,神情慵懒惬意。
稚陵拢了拢身上雪白的斗篷,踏过丛丛深幽的野草,发出细碎的响声。
若不是这草丛间立的碑上写了“桐叶渡”三个大字,她决计想不到,即墨浔约定之处是在这里。
便是这么轻轻一句话,稚陵已两三夜没有睡好。
每每入睡前,她都把那日即墨浔同她说的几句话反复掏出来咀嚼,越是回想,越是心头欢喜,喜得无以复加。
是否在他心里,她已潜移默化地占了一些份量了,所以,……
原本她还以为,即墨浔这几日是兴致所至,却没有要孩子的意思,便让她喝避子汤——哪知那是调养身子的药——哪知,他也想与她有个孩子。
臧夏说她近来心情好,脸上笑影都多了,便悄悄问:“娘娘,可是陛下要升您的位份了?”
臧夏十分关注这个,毕竟,这直接关系到各人每月的月俸呢。
稚陵闻声,笑了笑说:“没有。”出了寒香园,寒声在她跟前聒噪:“娘娘,您刚出来,就明目张胆与淑妃……怕是不妥……”
稚陵白了她一眼,说:“寒声,你打小跟着我,怎么总这么唯唯诺诺?淑妃惹了我,我还要裴忍她不成?”她着实不知,裴家彪悍的家风里,寒声是如何在耳濡目染之下还没有潜移默化的。
寒声一下子闭了嘴。因出门没有乘辇,现下回宫也只好步行回去,稚陵自己抱了一怀抱的梅花枝,是要送往寿宁宫的;临走时叫寒声也剪了几枝带回栖梧宫,她想着即墨浔既然喜欢,她也得快点喜欢上这些花儿才行,带回去培养培养感情。
到了寿宁宫,林姑姑过来见她,低声告知她太皇太后已经睡下了,接了她裁的梅枝一一插瓶。
稚陵没有急着回宫,坐下讨了一口热茶喝,终于问出心底那一抹郁郁:“姑姑……我送了皇上帕子,皇上只把帕子收下,说我有心,这是个什么意思?皇上不喜欢我送他这些么?”
林姑姑一愣,面前裴稚陵一双明亮的眸子正期盼地望她,溢满困惑,很不解一样。
林姑姑微微笑了,说:“娘娘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大抵在皇上心中,娘娘的手不应只拿来做绣娘能做的活。太皇太后也说过,望娘娘能早日为大衡开枝散叶,真正地站稳了脚跟……”
稚陵在回栖梧宫的路上,脑子里便不断盘旋着即墨浔的神情和林姑姑的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冷息钻进鼻腔,凉意贯彻全身。
“娘娘,您也不必太有压力,以前,以前府上大夫就说过,太有压力反而怀不上孩子……”
稚陵没有看她,而是说:“本宫只是觉得……”即墨浔真的也和林姑姑一般想法么?“罢了。”
当天夜里寒声就交给了她一封战报,说是除夕之前的战报,这几日才传回来,除了娘娘,就只呈到了中德殿、皇上的案头。
稚陵展开战报细读时,温弦匆忙进来,在花罩底下禀道:“娘娘,中德殿东西殿没有点灯,敬事房的总管出来也说皇上今夜不进后宫了。”
稚陵从战报上移开眼睛,望向温弦:“册子拿来,本宫看看。”说着阖起战报扣在桌上。
温弦才近前,递来厚厚一沓纸册。稚陵翻开彤史,见元年腊月里没有一次记录,记录还停留在十月上,最后一回是贵妃侍的寝。她心中喟叹,即墨浔正值大好年华,难道不像话本子里的男人那样精力旺盛么。
稚陵合上彤史又交还了温弦,继续读起战报来。
寒声在一旁伺候茶水,灯火忽忽地闪着,一切都很静谧。寒声却见烛光影子里,娘娘的面色一下沉了下来。
“岂有此理——”
那封战报也未能幸免于难,被狠狠拍在桌上,这小桌颤了颤,连带寒声也颤了颤。稚陵握起桌上热茶,一口喝了,目光里却显见很是愤怒,寒声琢磨着道:“娘娘仔细手,别拍疼了。”
稚陵拿起战报引了火,投进面前炭盆里,直盯着那纸页被火卷噬成彻底的灰烬,才稍稍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