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从萤前往晋王府,请见紫苏女官。
她将一整罐桂花交给紫苏,木罐以桂木削成,甫一打开,馥郁的桂花香迎面扑来。
从萤请她向晋王转达谢意:“承蒙殿下两次施援,这是之前答应殿下的木樨花,请紫苏姐姐转交。”
紫苏欲盖弥彰道:“昨日在雁西楼是凑巧,不是为你去的。”
从萤说:“无心也是恩,臣女依然感激殿下。”
她送罢东西便起身告辞,紫苏送她到门口,数番犹豫后忍不住开口问她:“你不进去看看殿下么?”
从萤微愣后道:“我么?恐会打搅——”
“殿下他病了。”紫苏说:“病得很严重。”
从萤跟在紫苏身后,穿行过晋王府的水榭楼台,往晋王起居的观樨苑行去。
原来晋王府是有桂花树的,花虽落尽,碧叶扶疏,掩映着院门上方的匾额。从萤匆匆瞥见“观樨”二字,以金粉描在乌木上,既气势恢宏又不失雅致,心头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紫苏说:“殿下自苏醒后,换了这处院落居住,亲自取名,题为观樨。”
从萤含笑道:“是个好名字。”
其实她不清楚紫苏为何要跟她说这些,也不明白晋王病重为何要请她探望,只警醒着自己莫要失礼犯错,再触贵人的霉头。
迈进花厅,一阵暖融融的药香迎面扑来,似要将绢素座屏上的木樨花都吹开。
从萤候在屏风外等着紫苏通禀,余光瞥见了绣在屏风上的一首七言谶诗:
玄鸟独去览青云,流萤经霜碾作尘。
庄生梦蝶十五载,幻身相逢不识君。
似乎是与楣匾字迹出自同一人,从萤正想得入神,忽听屏风后“哗啦——”一声响,似是碗盏落地的声音。
接着是几步踉跄、几声低语,听不分明。过了一会儿,从萤见屏风后由远及近映出一个颀长清癯、长发披散的轮廓,宽袖招摇间嗅见浓郁的药气。
从萤听他喘息声极重,仿佛有谁攥紧了他的喉咙:“你怎么来了……”
既然病得这样重,为何不好生将养着,还要纡尊降贵下榻。从萤心中惊奇,却不敢问,只垂首听训。
“劳四娘子探视,只是孤病容难堪,就不必相见,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晋王忍受着胸口刀割火烧般的疼,颤颤伸出手,抚在从萤落于屏风面的秀影上。
绢面上的木樨花,正巧开在她鬓角。
太霄道人临别前曾告诫他,他干涉从萤的命运越多,所受的天谴就越重,也许有一天会活生生疼死。
可是……可是能再看见木樨花开在她鬓角,没有什么是他吝于交换的。
他听见从萤声音温和客气:“小雪将至,天气渐冷,万望殿下珍重,莫为无关鼠辈生气伤身。”
晋王扶着屏风问:“你是说钱老八?”
从萤答是,将先前对着紫苏说的感谢话又重复一遍,中规中矩,得体合理。
却听晋王道:“既然你如此感激,该如何谢我?”
从萤说:“臣女愿供奉香火,日夜为殿下的安康祈福。”
晋王:“如此而已?”
此问令从萤不知该如何回应,思忖后说道:“殿下也知道,臣女的境况尚难自顾,恐更难为殿下添加增益,不知殿下还要臣女怎样报答?”
“你送来的木樨花,孤很喜欢。”
晋王掩唇低咳数声,慢慢说道:“孤也喜欢深秋的木樨,冬日的腊梅,想请你折两支,送来晋王府。”
从萤说:“如今这时节,木樨已落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