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萤说:“听闻谢府风水好,眼下入冬时节,仍有木樨花长开未凋,我想折一枝带走,可以么?”
谢玄览似笑非笑道:““我院中确有一棵木樨,你是从哪里打听的?”
从萤哑然,没想到一问问到了人家的起居庭。
她这番支吾的模样,印证了谢玄览心中的猜测。
清流文臣家的姑娘最重体面矜持,所以前几次他出手相助时,她对他不假辞色,未必是真的厌恶。
且不提他名冠云京的家世姿貌,单论数年前许州的救命之恩,也足以令她心里悄悄滋生钦慕。
所以她借着拜寿的机会来看他,打听了他院中有木樨花,是想找个缘由与他多些亲近。
如此说来,她也许并不愿意退婚。
真是麻烦。谢玄览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笑意,并不刨根究底:“既是母亲托付的贵客,随我来,我带你去折。”
从萤连忙跟上,两人沿着湖边曲折的柳径山亭抄近路,走了约半炷香,望见一片亭亭蔽日的紫竹林,再穿过紫竹林,才是谢玄览起居的院子。
玄岩青瓦漆金门,两檐铁马铜戈声。
虽处在丞相府中,却与富丽绮华、匠心雕琢的其他建筑截然不同。从萤站在门外,目不转睛地望着楣匾上“独览居”三个字,从那意气尽现的锋芒笔触里,竟然觉出几分古怪的熟悉感。
无端让她想到了晋王府里的“观樨苑”。
明明是截然不同两种人,怎么会有这样奇怪联想……
谢玄览回身看向她:“姜四娘子,不跟上吗?”
从萤说:“既是三公子私邸,我不便贸然闯入,劳烦遣仆从帮我折一枝即可。”
她真的停在门外三步远的地方,丝毫没有想上前的意思。
这却让谢玄览想不明白了。
费心思寻了个折花的借口,要进他的庭院,怎么临门又作出这番迂腐古板的姿态来。
谢玄览注视着她,从萤率先移开目光,仿佛平静的面容下藏了心事,怕被人看透。
谢玄览心下了然:也许是在等他主动相邀。
可惜他并不是个知情识趣、愿与女郎在门前拉扯的人。
谢玄览说:“那你便等着罢。”
说罢丢下她,自顾自地折花去了。
片刻后,谢玄览握着一支花叶繁茂的木樨出来交给她,从萤接过后道谢,小心用披纱裹住,护在怀里。
折到了桂花,从萤松了口气,终于能毫无顾忌地道明自己真正的来意。
“三公子,关于你我两家的婚约,我想明白了,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闻言,谢玄览眉尾轻轻扬起。
他的神情里流露出果不其然的得意,望向从萤的瞳眸深澈,紫竹林里萧萧竹叶在他眼底映出明暗闪烁的光影,仿佛细微难察的笑意。
他说:“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婚姻关乎两姓之好,谢氏的情况你清楚,你确定要为一时冲动,将姜家的未来都绑在谢氏身上么?”
从萤微怔,静静垂落长睫:“三公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他这样恣意洒拓的人,却屡屡搬出这世俗的借口,想必是真的不喜欢她、不满意她。
这样也好。
从萤心中叹息,自我开解道:既是两情不相悦,她如今的选择,就说不上可惜和遗憾。
她缓缓说道:“正如三公子所言,吾家居云京,如轻尘栖弱草,不敢以毫芥之躯同鲲鹏、迎风雨。既然这门婚事对彼此皆是损多益少,姜家愿意主动退婚。”
谢玄览怔住,怀疑自己听岔了:“你说愿意退婚?”
从萤点头,态度更加明朗:“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