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探亲的理由,怀钰再回侯府。
临安侯正于前堂赏鉴同僚所赠的古画,怀钰入堂即疾声:“父亲,为何要叛他?”
父亲为何会变得同朝堂的附庸之辈一般。
临安侯袖下十指紧攥,是从何时,怀钰口中那声“爹爹”竟成了“父亲”,生分至此,已久至他快记不清。
“陛下皆同你言明了?”临安侯负手长叹,背身望向庭前疏影,“先帝,并非明君。”
怀钰直接点明:“就因宋安罢征伐?”此乃朝野皆知之事,话音未落又自冷笑,“枉父亲自诩深算,可惜,竟看不透宋安是何打算,终是做了这忠义不两全的,叛臣。”
宋安与哥哥已经商议好缓战共赢之策,明明再等几载,便可功成,为何他们非要如此急切。
临安侯不明她此话是何意,眉间沟壑愈深,“奉明君为主,黎民百姓方可顺遂。”他不觉自己有做错。
怀钰不免勾唇嘲讽地笑了笑,宋辑宁对她的所作所为,她羞至难以启齿,他们居然还称他为明君。
真是她的好父亲,那时见她哭断肝肠,还忍心将血淋淋的真相尽数掩埋,怀钰上前,走至临安侯身侧,“真相如何,我不愿深究,我只知道,父亲自幼谆谆教诲的那些礼义,皆是虚言!”
什么忠义,什么推诚待人、惜人,皆是假话。
皆是期骗孩童的假话。
默然良久,临安侯叹息:“怀钰,为父实是有难言之隐。”
浮云蔽日之事,不该怀钰背负。
他所求不过是为掌珠觅得遮风避雨之檐,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临安侯府权势威望甚过,日后难免遭忌惮、算计,朝堂暗涌岂容愚忠。
兵权本是他心甘情愿交上,宋辑宁甘承骂名言是自己收回,在乎明君清誉之人,愿为怀钰做此份上,是将怀钰看得极重。
“呵,难言之隐?您的苦衷,从不愿同我言明。”怀钰嗤笑,“你们这些人,皆是有话不言,惯藏心事,偏教旁人去猜去揣度,剖白心迹同要索你们的命似的。”
闻言临安侯愧色愈深,偏首避开怀钰怒色,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怀钰,为父是希望你远离是非,为父种种筹谋,皆是为你计深远……”
怀钰截断话头,喉间迸出破碎颤音:“您惯会以此名义!里头掺着多少欺瞒哄骗?次次往我心口最痛处扎刀,口口声声言为我,偏是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
真正为一人好,应是坦坦荡荡的剖心相商,应是事事共议的推心置腹,应是在意对方切身感受,岂是隐瞒。
便像母亲,像宋安那般的待她好。
见怀钰拂袖踱门,临安侯急声:“陛下乃仁德之君。”
怀钰冷笑一声,足下未滞,径往茶室行去,从前言宋辑宁城府深密,而今又改弦易辙,言宋辑宁乃仁德之君,这般反复,她倒是真难解父亲其意。
“红竹。”怀钰凝神沉气,“让他们来茶室。”
今日回府本意,是会见哥哥所派暗卫,特地择了父亲将赴中书省议事的时辰回来的。
羌国与大昭的战事一直不休,又听闻泸江再被搅得天翻地覆,宋辑宁近日常召群臣廷议,宁瀚与裴朝隐现下皆分身乏术,无暇来监视她。
侯府外,那些随行的宫人,无人敢随意踏入府门半步。
暗卫,是勉之私豢,秘训经年,忠肝义胆。
待红竹引一行人众人从暗道出来,怀钰吩咐:“尔等前去刺杀征东元帅的夫人,并重伤其子,事后尔等持银钱潜入市井,寻勾栏瓦舍的说书人,散布谣言,言傅丞遣刺客刺杀征东元帅之子,不慎伤及刘夫人。”
红竹遂将银两递给暗卫头首,怀钰冷声:“我不留无用之人,事若不成,不必复命。”
为首者抱拳低应:“诺!”一行人素以面纱覆面,行踪莫测,随之悄声返回地道离去。
怀钰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得逞之色,刘姝甯的父亲是赳赳武夫,得知必会暴怒,可他驻扎于泸江,不可返平阳理事,处理此事,以宋辑宁的脾性,最多赏赐珍宝安抚刘家,查办几名传谣之人,随后不了了之。
刘家与傅家表面客套,内心不和,正好借此火苗,焚尽其间关系。
府邸森严,堂堂征东元帅的妻室,谁人能料到有人胆敢行刺,怀钰眸底掠过些许玩味,届时刘家与傅家关系崩裂,皆是朝中重臣,她倒想瞧瞧,宋辑宁会如何应对处理。
怀钰思及连书,“红竹,麻烦你帮我传信问问哥哥,为何要赐死连书。”连书何其忠心,这般决绝究竟是为何。
红竹震惊,“连书姑娘殁了?”
话音未落便自觉失言,急忙抬手掩唇,随于主子身后的众人,皆知主子与连书情同姊妹,倘若真是殿下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