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轻轻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这件心愿了了。我太高兴了。感谢诸位兄弟们。只还有一件事,……”四爷的容色是显而易见的凝重和严肃,清冷的目光落在胤禟和胤俄身上,最终落在太子和胤祉身上。
“我想去南海看看。一个是顾虑安全问题,汗阿玛年纪大了,不能要他老人家担心。一个是顾虑南海情况到底什么样子了,江南的摊丁入亩,对南海有没有影响。”
!!!
混账老四果然是要插手水师!
太子和八爷齐齐怒视他,都拉开架势要打!
气氛正凝固的时候,四爷慢悠悠地道:“大清办学、整顿矿场、小有成绩。但花费银子无数。导致国库空虚。我很难过,很愧疚。摊丁入亩,为了江南百姓,也是为了国库。准格尔的大军骚然喀尔喀,沙俄和准格尔眉来眼去,六妹妹几次来信都是说边境战事几次打的激烈,偏偏朝廷暂时不能出兵。更有青海、西藏两个地方天天闹事……哎……我不是领兵的帅才,再担心也不能披甲上阵。我琢磨着,只能在安稳住大清内部方面,堪堪为大清出一点力气。这一点力气也是微薄的。”
“南海情况复杂,我也不敢托大。”四爷的叹息宛若外头瓢泼的大雨,沉重地落在众人的心尖上——出兵西部的兵权之争,四哥四弟不参与?!
气氛瞬间变化,越发复杂。
马齐和李光地互看一眼:活阎王这是“好心”地提醒太子和八爷;别争朝廷的一亩分地了,赶紧的,想着怎么琢磨再一次出兵的兵权事情吧。要出兵要不要先稳定江南?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心计如此周密,手段如此霸气,真真令人可畏!
其中八爷比其他人更多提着一层心,上辈子,混账雍正也是没争,反而举荐老十四带兵。可他一个年羹尧在西部卡住所有的粮草和军事要道,就是卡住老十四的脖子。这辈子……!混账雍正要远避开去南海,故技重施吗?
只见四爷舒展眉眼,惫懒一笑:“我又是一个懒的。出去南海,也想带着几个兄弟互相照应。当然,这个事情,还是先求汗阿玛答应。只汗阿玛若不答应,我求求了,也没有遗憾了。九弟,你一直要出海,四哥一直没有答应,很是愧疚,你要和四哥去南海吗?十弟,你一直做戏曲,明明功劳很大,很多人说你不务正业,四哥也愧疚,你要和四哥去游玩南海吗?十弟也去。还有谁要去?太子殿下,大哥、哥、你们有想派出去见识游玩的人,都跟着。弟弟都给照顾好了。”
刷!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活阎王。
这是威胁?
还是交换条件?
还是妥协?
活阎王不插手再次出兵的兵权,也不跟去打仗,要去南海。
南海牵扯水师大权和港口大权,他要带着几方势力的不同的人,是为了平衡?
众人思考中,太子已经反应过来,老四拿出来出兵的事情警告自己:江南不稳定,不摊丁入亩,没有粮草打仗。江南不稳,出兵都不敢出兵。出兵掌握兵权,他主动放弃,条件是去南海!太子那个恨啊!可他再恨,也只能咬牙忍了!
老九胤禟眼见太子殿下不说话,知道事情有门儿,第一个忍不住,兴奋道:“四哥,我去!”
胤俄不舍得离开北京的安乐窝窝,可是南海风光美啊。
“四哥,我也去。”胤俄眼里有了期待的光亮。
胤祥在酒桌上起身,拿手帕擦擦嘴巴,走过来一撩袍子坐下来,爽朗地笑道:“四哥,我当然也去。”
胤禔心里突突跳,猛地一嗓子:“四弟,要弘昱和你出去!”将弘昱交给四弟,他最是放心不过。
胤祉犹豫了一下,想说“弘晟也去……”顾虑地看一眼太子,就这个功夫,他听到四弟激动的一拍椅子扶手:“好。大哥请放心。位弟弟要跟着,四哥很是高兴。”
“王之鼎,雨停了吗?把廊下那一堆箱子垛到院当中,一把火烧尽!”
殷红的火焰在大雨刚停的世界中燃烧起来,不时发出轰轰的响声,飞起的纸灰在空中无力地盘旋着,又被小雨丝儿打湿,粘落在烤化了的雨地上。皇阿哥们怔怔地看着,心里一阵空明,又有些迷惘,谁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直到燃成一堆黑色的湿泥,才各自起身告辞。
“胤祥,你留一下。”四爷一边送众人,说道,“我累了困了,却有点心神不宁,你陪我一会儿。”胤祥点了点头,陪着四哥将众人送出仪门,回来时,已见邬思道、性音、文觉、高斌、饽饽等人,笑吟吟站在银安殿前挂满了饱满果实的石榴树下。
一场大事做完,四爷觉得疲累已极,刚和胤祥邬思道文觉聊聊,松乏一下,却见苏培盛进来禀道:“四爷,十爷,毓庆宫的顾问行方才派人传话,请你们去一趟那!”
“太子这是故意折腾我们那。”胤祥伸着懒腰起身笑道,“这么快就要谈话了?”
四爷摇了摇头,苦笑着站起来,却没说什么。邬思道见他兄弟忙忙穿戴了要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四爷、十爷,要性音带着人陪着你们一道去!”胤祥笑道:“他一个武僧,跟着干什么?”
邬思道转着轮椅到窗边望着外头的濛濛细雨,说道:“安全第一。两位爷今天晚上一把火要所有人放了心,也得罪了所有想要得到册子的人。”
四爷正扣着腰间的金玉翡翠带纽,住了手,沉思片刻说道:“傅鼐领着一百王府亲卫,另外王之鼎、高斌和饽饽换便装做小厮跟着就是了。”邬思道只一笑,没再言语,二人径自出来同乘一轿而行。
“邬思道这人有点本事。”胤祥坐在轿中望着缓缓后退的街道房屋,说道,“四哥也该给他成个家嘛!”四爷叹道:“十弟,你还是不知道他。有机会你亲自和他说试一试。”
四爷说着,见胤祥像是想起了什么,已经敛了笑容,便笑道:“想什么?!”
胤祥叹息一声,说道:“四哥有福。哥,八哥,家里养着几十号清客相公,我瞧着一点用也不顶!我府里若有半个邬思道,不知省我多少心!”四爷点头微笑,道:“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挺好。”
“虽说如此,……”胤祥的目光随轿上下闪动,幽幽地说道,“高斌年羹尧两个人,我就瞧着不是很地道。”四爷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高斌有能力,但会走偏门,所以我一直还没放他出去。年羹尧骄纵,但是办差尽心尽力。”胤祥冷冷说道:“人说四哥刻薄,我看四哥还是太厚道了些——”从袖子里一封信递了过去。
胤禛接过展开看了看,信手丢在车厢里的小几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之前手下一个将军穆腾额被派去山西,传来的。”胤祥说道。他的眼像隔着轿看着远方,“一个城堡的人差点都叫年羹尧杀了,幸亏县令李维钧拼命拦着!”四爷听了默然,良久才道:“还有吗……”胤祥苦涩地一笑,说道:“还有八十多万两银子!不是证据齐全,我都不敢信。年羹尧一个大家公子,竟如此残忍。”
四爷浑身一颤,睁大了眼睛,又疑惑地摇头道:“杀人后会控制不住手,这一点,我理解。做任何大事都不能完美无缺,我也理解。但年羹尧应该不会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