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消息渠道。
王大老爷被抓进大牢,之前被王大老爷闹腾的萎靡不振的县令抖擞起来,老百姓便是确信了,朝廷是真的要实行新税法了,男女老少奔走相告,面对北京的方向磕头,祭祖,用他们的方式热情地庆祝着。
江南形势好转,舆论风向大转变,四爷领着四位弟弟一路走一路查访民情,到了南京,噶礼领着两江官员迎接,回来总督衙门大堂,要去用膳,四爷摆手:“不到用膳的时间,先说说事情。”
噶礼知道四爷的为人,也知道他急于赶回北京,当下就领着亲信官员们,拿出一些文档,和四爷汇报这段时间的进展和布置:“四爷,两江的土地清查基本完成。各地方的邸报处都准备好了,海上打炮声一响,我们就开始了。您看。”
四爷接过来他递上来的江南新出的《每日小报》,都是言说摊丁入亩于老百姓的好处,日本不臣之心,部分人背弃祖宗的大逆不道。其他国家人企图干涉大清政务,大清老百姓信仰的野心。
“因为更多父老乡亲们不识字,我们也安排了一群忧国忧民的文人下乡讲解。四爷,还是有很多读书人明理的。不法的只有一小部分。”噶礼红光满面地显摆着说话:“粮食都准备好了,保证江南不会因为打仗物价上涨。当然,对大清的海外贸易有影响,部分东西价格上涨,但那不是老百姓的柴米油盐。”
噶礼大棒加胡萝卜的一顿下去,不明理也明理了。毕竟这个时代,大清是东方最强大的国家,又是在太平盛世,舍得出海想要出海敢出海的少之又少。而所谓的涨价,都是大户人家喜欢的各种海外奢侈品。他轻轻地看噶礼一眼,噶礼立即眼睛发飘四处看。即使是胤禄、胤礼也明白了,噶礼一定提前储备了很多很多这些奢侈品,就等着涨价那。
“很好。这一场战事,我们要打的明明白白。要江南的父老乡亲们都知道,大清水师保家卫国的实力。两江总督噶礼顶着骂名开展的忧国忧民改革大计!”
四爷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其中的肯定和赞赏,要噶礼热泪盈眶,猛地站起来,磕头行大礼:“四爷,您的大恩大德,噶礼铭记于心。”
这才是为官该做的大事。对比之下,他之前的那些收税手段,都是毛贼土匪一般。噶礼坚定了信心,跟着四爷走,才是通往西天取经的光明大道!
胤禵听了噶礼的话,大吃一惊。发现六哥、十六弟、十七弟都面带激动和嘉许,赶紧稳住表情。他定睛一看,更是吃惊。噶礼变化很大,如果说以前是一团乱糟糟的杀气,枭雄一个。如今则是有了沉稳和一丝丝大将慷慨之气。跟着噶礼的官员们一起给四爷磕头:“四爷,我们忠心于皇上和朝廷。刀山火海,我们都跟着四爷闯!”
“诸位都请起来。本王万万不敢当,本王做事,只为皇父和朝廷,诸位也是。诸位这次是跟着皇父和朝廷闯刀山火海。汗阿玛要本王传达,你们做得很好。说你们都是大清国的功勋之臣。等他老人家明年南巡,接见你们,亲自给予奖赏。”
这句话,要所有在场的官员们吃了定心丸!
“吾皇圣明卓著!吾皇仁慈爱民!”
四爷大约翻看江南土地改革的细节,加上一路上微服走访的民情,才是放下一半的心。
他们一行人到达苏州,在苏州官员士绅们的迎接下住到去年住的别院,短短地休息半天,傍晚刚用完晚食,听说了一个趣事儿。
小包打听王之鼎那手脚比划说的唾沫横飞:“四爷、六爷、十四爷、十六爷、十七爷,那顾家的小姑奶奶和婆家李家打闹,是因为她夫婿要纳妾,小两口成亲十多年没有孩子,他夫婿认为有正当理由纳妾了,为了孩子的出身要纳良家子正式做姨奶奶。顾家姑奶奶就是不同意,理由是:‘现在医术发达,都说生孩子是双方的事情,父精母血,怎么就知道是我不能生?你要纳妾,我要去找一个情夫,我们看看,到底谁不能生!’闹得很大,苏州的人都背地里议论纷纷。听说《每日小报》的文书也在,要登报。江苏几大家族都出动了,说有失体统,劝说事情平息那。”
四爷:“……”这真真是喜闻乐见。
“李家公子成亲十多年了没有一个侍妾?”胤禵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顾家姑奶奶好生泼辣的婆娘。不过这话也对。为了子嗣要纳妾,嘿!谁知道是谁不能生那。”他的性格,对这样的女子是赞赏的。
胤祚正用着苏州当地的小汤圆,微微一笑:“江南民风开明,江南女才子多,大多家世好腰杆子硬。听说那李家公子的诗词文章没有顾家姑奶奶的好,可不是要被压制一头?”
胤禄和胤礼都听呆住了,用点心的动作都停住了。女子吃醋正常,泼辣不分男女。满洲姑奶奶们更泼辣。只是……
胤礼摸着下巴道:“我奇怪的是,江南是不是真的被心学影响很大?年轻人都被理学压制的狠了,反弹才这么严重?”
“应该是。”胤禄啧啧称奇,无声感叹:“这可能就是物极必反。”
兄弟五个说着闲话,门房通报,顾家、李佳、钱家……几位族长都来了,四爷想起来昨儿他们都下了帖子请见,如今听说了这件事,有了猜测,面对弟弟们要听八卦的期待眼神,立即要进来。
几位族长进来,颤颤巍巍地给各位皇子阿哥挨个请安行礼,四爷含笑:“快起来。请坐。王之鼎,上茶。”
众人各自落座,王之鼎送上来茶点,几位族长见着四爷只苦笑连连:“四爷,其他的都不说,吾等只佩服您的刚硬手腕。”
四爷只一笑:“全仰仗诸位和江南的父老乡亲们,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炮也没打,一把锄头也没摸,可不敢居功。”
几个老头子听着他的话,牙疼胃疼心口疼。
顾家老族长起身,诚惶诚恐地请命道:“噶礼大人在两江开始的《每日小报》,发展红火。报业将是新兴行业,前途无量。不知吾等有什么能尽力的地方?”
四爷清亮的目光落在这伙儿老头子的身上,眼里含笑:“报业这方面,归于三哥管辖。临南下的时候,爷和三哥说了两句,三哥说因为大清这些年各项变化,孩子们识字了,第一批入学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急需要知道一些国家大事,朝廷也应该多公布一些事情。当然,任何一个新兴行业,有机遇也伴随问题出现,具体操办,必然是小心谨慎。”
老头子们纷纷表示理解和支持。
钱老头放下茶杯,瞄着几个冤家老友,不偏不厚地担忧道:“西洋传教士在江南越来越多。四处传播他们的文化言论,要吾等恐慌。说信奉天主教就不许祭祀祖先和孔子,实在大逆不道。皇上只将他们中一半驱除到澳门,乃是皇上仁慈。还说什么一夫一妻不纳妾,蛊惑年轻人。岂不知道西洋私生子满天飞,乱糟糟的亲爹亲娘也不确定谁谁谁?可是年轻人容易被鼓动,还和家里长辈闹腾,要吾等伤心。”
大清因为海外贸易,和西洋各国接触多了,西洋的思想难免传进来。四爷不知道这片土地上能不能有真正的思想启蒙,听着老头子们的愤愤不平,俊脸平静,一手拿着茶杯盖刮着茶叶沫子,慢吞吞地道:
“这些变化,爷也有意识到。听说有江南女子因为信奉天主教不许夫婿纳妾,爷的个人意见,这不是信奉什么教的事情,这是家事。没有天主教之前,也有不纳妾的男子,房玄龄夫妻不就是?那西洋人都信天主教,却是私生子满天飞。家事难办。互相体谅着,家和万事兴。”
“四爷这话儿,我们听了醍醐灌顶地通透,且心服口服。”顾老头摸着白胡子笑道:“什么说法都只是一个理由。女子能管住男子,那就不纳妾。男子不想纳妾,那就不纳妾。纳妾了还要养外室的多了,夫婿好的女子反而在家偷汉子的也多了,人和人不一样。律法礼法规矩再严格,管天管地还能管着谁和谁睡觉?四爷您放心,我们以后面对他们的什么新思想,就这样说。我们作为长辈不生气!”
李家族长瞅着顾老头暗搓搓的得意,老眼一眯:“家和万事兴。我们不和他们生气。我们养他们长大,教导他们成人,给他们宅子家产婚嫁成家,只要他们守着礼仪规矩,我们也不想天天管着。礼仪规矩只说男子可纳妾,没说必须纳妾。常熟的王家不就是规定三十无子纳妾?大清礼教哪里严苛?”
四爷:“……”
李家公子今年正好是三十岁。李家族长这是还气不过,认为如今李家要给子孙纳妾很应该。
可想而知,顾老头在家里将闹事的小闺女训斥一顿,但他面对李老头,那绝对要维护亲闺女。当下就翘着白胡子怒声道:“小两口过日子,什么应该不应该?和和美美才是应该。出来问题解决问题,大清如今医术发达得很,正好叶桂太医也在,四爷,我们想请叶桂太医出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