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那。三十多年的实权太子,康熙说废就废了!
太子至此,再也没有了安全感。
他的老父亲,在皇权和他之间,选了皇权。
太子一头一身的汗水,目光呆呆地望着头顶的杏黄帷幔随风飞舞。
自己就是这布做的帷幔,无根无萍。于康熙而言,文武精通聪明能干都只是一个装饰,显示他是一个成功的皇帝,一个会教育继承人的皇帝!显示大清国后继有人的招牌。
他算什么尊贵皇太子那?
太子痴痴地冷笑着。眼里浮现一抹深深的淹死他自己的自嘲。
被关押在马厩里的一幕一幕浮上心头,走马灯在眼前晃悠,冬天里没有红罗炭的凄冷,跪在胤祥面前的屈辱,宫人们侍卫们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好似自己是瘟疫……他都记得。他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恐惧怨恨痛苦中,就连心里隐隐的,诅咒康熙病重的愧疚,也没有了。
都是你逼我的!
太子恨恨地想着。
眼珠子红了,好似要和天下最爱最恨的那个人拼命一般。
可他并没有因此解脱,他更烦躁了,更恨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逼迫我?你不是最疼我的吗?一团熊熊烈火烧在心窝里,太子整个人都要被烧死了,烧干了。他猛地爬起来去洗漱间沐浴冷水澡,试图熄灭掉这团火,可是冷热刺激之下那团火越烧越旺盛,他不光灵魂燃烧,身体也在燃烧一般。等他收拾整齐,午饭也不吃,到了书房,听托合齐急急地问他:“太子殿下,我们的下一步怎么做?”
太子怒吼一声:“等!”也不去见其他大臣们,出来毓庆宫领着人骑马往宫外云锦园来了。梅玉香出门了,要到下午才回来,太子听说了很不痛快,下马就分咐赵国柱:“派人去看看,去催催。”
说毕,进到厅上,梅玉香的书童儿接了衣裳。太子因问:“你们主子到底去哪里了?”书童道:“没有去哪里。近春园的主子又送来了一份请帖,主子就出去了。”
原来近春园和云锦园两位外室,因为太子被废的一场事情的恐惧,本来是互为仇敌的,变得守望相助起来。太子疑惑地说道:“这样也好……”说毕,出来到书房里坐下。书童连忙端来太子喜欢吃的甜香饼儿,双手递茶上去。太子擎茶在手。他慢慢挨近站立在桌边。良久,太子努了个嘴儿,使他把门关上,用手搂在怀里,一手捧着他的脸儿。太子吐舌头,那小郎口里噙着凤香饼儿递与他,下边又替他动作起来。
太子问道:“最近你主子有没有欺负你?”小厮乘机就说:“小的有桩事,不是太子爷问,小的不敢说。”太子道:“你说不妨。”书童就把庄子上土地的事情告说一遍:“宛平县的一个庄子上土地实际是一千亩,报税的是八百亩。不知道怎么的,被县令知道了,主子怀疑我那。前次太子殿下来,主子叫小的在屋里,主子和画童在窗外听觑,小的出来舀水与太子殿下洗手,亲自看见。主子又在外边对着人骂小的蛮奴才,百般欺负小的。”太子听了,心中大怒,说道:“万万没想到梅玉香变成这样无情之人!”书房中说话动作激烈异常且不提。
且说赵国柱派人很快找来梅玉香,却不想近春园的那位也跟来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刚转过松墙,只见画童儿在那里弄松虎儿玩,便道:“两位主子,太子殿在书房里,书童伺候那。”被梅玉香头上凿了一下。
太子在里面听见裙子响,就知有人来,也不知怎么的,他连忙推开小厮,走在罗汉床上睡着。那书童在桌上弄笔砚,梅玉香推门进来,见了太子殿下,行礼后一起身,咂嘴儿说道:“你们悄悄的在屋里,把门儿关着,做什么那?”
不防近春园的那位行礼起身,摇着团扇笑道:“大白日和那奴才平白关着门做什么来?瞧瞧,面带余韵红潮,好干净人儿!”
太子翻身坐起来,冷着脸道:“你们说的什么?”
“说的什么,爷不知道?爷是不是还要为了这个判主的奴才,来找我论理儿?”梅玉香第一次在他面前冷着脸,看向书童的目光含着刀子一般。“你和爷告状?”拿眼看向太子。“爷要为了他怎么发落我?”
太子顿时恼怒:“你们闹得什么?”
“闹什么爷不知道?”突然近春园那位嘶吼了一声,姣好的面容狰狞着,没有形状地哭着:“我身边的丫鬟有孕了,是谁的?我们做外室,我们的丫鬟小厮做我们的外室!爷您不用高兴,刚我要梅玉香去,就是一包药处理了她的肚子!”
太子彻底生气,跳起来一拍桌子:“放肆!”
“就放肆了!”两个人不顾一切地拉扯太子哭着,发鬓全乱了,衣服也乱了,状若泼妇。太子被闹得动了真火,一脚踹出去,刚好那位书童要偷跑出去,没有防备之下被踹的一口血喷出来。
梅玉香一看,更愤怒了,嘶声力竭地喊道:“爷好大的力气。刚陪着爷的枕边人爷就这样。我们那!”说着就要去撞柱子!
太子忙拉住了:“你闹得什么?”
“我就闹了!”两个人一起寻死觅活的,太子头疼要炸。又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声莫名的心虚。气得拎起来酒壶对着嘴猛灌酒。
这好似只是一个开始。
太子心生不好的预兆,外头一切顺利,自己下面的人居然自己闹起来了。
等他堪堪镇住这场乱子,听他们两个哭着说,他们也是紧张自己,爱自己才这般吃醋,更是忘记了愤怒,满心怜爱。这是太子最喜欢的感情模式,他最喜欢两位外室需要他,仰慕他,缺他不能活的样子。
可他刚松快下来,拉着两个外室倒在罗汉床上要玩一场双方燕子,就有高三变赶来汇报事情。
高三变来告诉他:“爷,九爷和十爷都不跟着八爷了,跟着四爷了。好多大臣去投靠八爷,多方下注。但也有好多大臣去投靠四爷。目前来看,四爷收获最多,都说四爷关键时刻最可靠那。”
太子气得一个倒仰,咒骂一声:“混账老四!”胸口的那团火又烧了起来。进来屋子,抓过来两个外室就是一通通快的发泄。可他发泄完后,倍感空虚寂寞,身体发出满足轻微的叹息,好似在叹息他自己。
回宫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太子骑马走在大街上,看着街上花灯璀璨,亮如繁星,天上人间分不清,恍惚间又是他那年去承德前出宫回来的路上,好似有一只黑猫叫,吓得他一大跳。
老三老八端的会花银子!这都是将来他的银子!这样花银子,将来国库里存不住一文铜钱!都要他给擦屁股!他愤恨地胡乱地想着心事,却是紧跟着猛地一个喷嚏出来。
太子受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