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执着筷子,慢条斯理地将碗里的香菜碎叶一点点挑出来。
这时她才忆起,苏嘉明从小就不吃香菜。
程安与她平时都不忌口,煮面时她顺手撒了一些,全然忘了苏嘉明的饮食习惯。
挑出香菜碎末这样的行为,由旁人做来会显得极度无聊,但在苏嘉明身上便有种优雅的感觉,看上去赏心悦目。
但这不紧不慢的模样,看在沈绒眼中只有后悔。如果她没加香菜,便不必平白耽误这些时间。与他共处一室,每一秒都令她坐立难安。
终于,他开始吃面。竹筷轻轻挟起一撮面条送入口中。
吃面条容易发出声音,他却很安静,无声无息。
忽然,他的动作顿住,放下筷子。
“今天你抱过猫?”他问。
她缓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没错,她上午抱过程安养的猫。而苏嘉明从小就对猫过敏。
小时候有一回,她抱着猫逗弄了一会儿,之后又拉着他一起玩拼图,导致他起了过敏反应。
那时她很好奇,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这才得知,原来世界上某些人天生就对某种蛋白过敏,而猫身上有很多这种蛋白。
就像她忘了苏嘉明不吃香菜,也忘记了他对猫过敏。
一时失语,她的沉默肯定了他的疑问。
“去洗澡,换身衣服。”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没有起伏。
她自知理亏,转身就走。到底是做得不妥,仿佛是在故意害他过敏。
即将踏出房门时,她轻声道:“我忘了,不是故意的。”
说完不待回应,匆匆离开。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示弱似的解释这一句,或许是怕他报复。
浴室里,木架上有沐浴用的白皂。中空的竹筒把温泉水引入木桶。
她平日里都是淋浴,或用浴缸,很久没用过这种传统的大浴桶了。珍珠白的雾气氤氲在四周,整个身体浸泡在水面下,温热的水流浸润着毛孔。
但这并不令她感到舒适。就在刚才,苏嘉明在同一间浴室的同一个浴桶里沐浴。厌乌及屋,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穿着一件被毒蛇爬过的衣服。
转念一想,幼时的那一年里,他们便经常共用浴桶,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半透明的水气里,她长长的发丝漂浮在水面上,宛如散开的锦缎。
四周很安静,唯有潺潺不绝的水声。温热的水流本应让人感觉舒适,她却觉得有点冷,那是被压抑的不安,因为难以预测接下来苏嘉明的反应。
在心冷的时候,身体的温暖便聊胜于无。她匆匆洗完澡,换上ai系统用机器人送来的衣物。
当她再次出现在旁边的净室时,苏嘉明站在窗前。那碗面呢,好像已经吃完了?她不确定,这也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房间太小,距离太近,呼吸之间能闻到彼此身上沐浴后的皂香。明明是同一种气味,在他身上却多了冷冽悠远的意韵。
她先开口,直入正题:“放过程安,他是无辜的。”
“那非我所为。”他语声清淡,仿佛并不在意。
“我知道是你,不必否认。”
她认定是他,坚信不疑。
刚洗完澡,她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眼尾微红。顺着发丝淌下一滴水,在发梢处缓缓凝结,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才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他的目光同她轻触了一下,旋即移开,语声缓缓:“如果你是霍家大小姐,是我的未婚妻,这些都不成问题。”
果然,他要逼她回霍家,与他订婚。
她做最后一次挣扎:“你真的铁了心逼我回去?我会更加恨你。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人。到时候你就得不偿失。”
这话其实连她自己都不信。对他来说,这威胁就像一只挥舞着小爪子的幼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