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一张脸又是铁青,又是惨白,又是暴筋发紫,哆嗦着拿起羊毫笔,然而对着面前这卷摊开的黄绫帛书,仍是难以下笔。
王琰在对面提醒:“陛下识人不清,为奸人所误,是以啊!”
乔簌簌一脚把王琰踩趴下去,“咚”一声闷响,王琰脑门上立刻起了一个大包。
皇帝忍着极大的屈辱,一边盘算着逃生以后如何惩戒居云岫这个余孽,一边含恨把当年雪岭一事的始末书写下来。
扶风用剑押着他,看到帛书上的文字,提醒:“晋王,是罪己。”
皇帝手一抖,皱着眉咽回那些愤慨之词,忍痛写下愧怍之语。
日头彻底沉没西山,林间黑压压一片,扈从提了灯笼过来,璨月送上皇帝所写的诏书,居云岫浏览一遍后,不满道:“还有永王、宁王呢?”
“那与你何干?!”
居云岫掀眼,璨月手扣九节鞭,皇帝身上疼痛还没消失,见势忙改口:“写……朕写便是!”
璨月把诏书扔回他面前,皇帝牙关紧咬,就着灯笼光晕继续提笔。
赵霁在对面冷眼看着这一幕。
河水哗然流过,不知多久过去,一卷磕磕绊绊的罪己诏完成,居云岫再次过目。
灯火昏黄,帛书上密密匝匝,苍龙军十九万八千人,永王府、宁王府上下三百人,所有的人命,都在这里了。
居云岫关上诏书,没有再提异议。皇帝暗中松一口气,孰料就在这时,璨月又把诏书放回他面前,并送上了一块方形玉印。
正是原本被放置于御帐里的玉玺。
皇帝愕然:“你们?!”
璨月眼神一锐。
玉玺印下,尘埃落定。
居云岫握着手里这份重如千钧的诏书,沉默片刻后,唤来乔氏兄妹。
“把诏书送到长安。”
乔簌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那郡主你……”
“走。”
居云岫神色冷厉,不容置喙,乔瀛收下诏书,在乔簌簌肩头一按,兄妹二人骑上马,渡过河水沿着翠云峰另一侧向山外而去。
“长安?为何送到长安?!”
皇帝后知后觉,胸口蔓延开惊悚之感。
“因为苍龙军的本部在长安,”赵霁面无神色,漠然道,“把你从长安逼到洛阳的武安侯,就是苍龙军没有死成的少帅居松关。”
皇帝心惊胆裂!
赵霁看向居云岫:“他拿到诏书,便可把将晋王罪行公之于世,顺应民心,登基称帝,那你呢?”
居云岫不做声。
赵霁道:“过来以前,我已派人到山外调兵,长乐,你回不到长安了。”
黑夜吞噬山林,血腥气弥漫鼻端,居云岫站在一片影影绰绰≈30340;火光里,眉目清晰而坚毅。
“原本也没想过要回去。”
※
夜幕低压,巍峨的宫城上禁军林立,大将军严焘扶着城墙护栏,眺望邙山的方向,心里总有一些不平静。
昨日夜里,赵霁找到他交代虎符丢失一事,再三下令无论这些天是何人持虎符而来,皆以谋逆的罪名斩杀,这显然是变故的预兆。
会是什么变故呢?
严焘跟随赵霁一年,对赵霁这一年的境遇看得清清楚楚,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备受打压,圣人的眼里显然已容不下这一位功高盖主的权臣。
现如今,大概只有杀掉太子,让四殿下取而代之,才是赵霁唯一的出路了。
思及此,严焘大概已判断出变故的内容,眉头一皱后,拿定跟随赵霁不动摇的主意。
严焘转身走下城楼,便在这时,耳后传来一阵奔雷一般的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