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曹为远唇角勾起个冷笑,只要将这事往祝郢舟身上引,一个混子所言能有几分可信度,那后续便能力挽狂澜。
果不其然,晏浩说完众人纷纷附和,御史台的卢正旭也往左迈了一步出列,躬身一拜,沉声而言,“陛下,这祝郢舟臣托人打听过,此人父母早逝,这些年一个人浑浑噩噩的过着,做过青楼打手当过地痞流氓,打小更是谎言连篇小偷小摸更是习以为常,于畄平未是良民,倒是一害,这种人臣见过不少,都是些偷奸耍滑贪生怕死之人,并非会仗义执声,晏尚书所言不无道理,还望陛下多加思量,莫要听信谗言,有损陛下一世英名。”
承德帝冷着脸听完,闻言并未多加言语,而是偏了偏头问:“祁相对这事怎么看?”
祁匡善被提及名字,忙躬身一拜,这才缓缓道:“晏尚书和卢大人所言的确有一番道理,可此事兹事体大,若是因为告御状之人名声不好便置之不顾,那未免有失偏颇,古有云:“法无身份之分,惟其时之所宜于民之所安耳”,这人虽不算何等有名望之人,可却未有过奸淫杀人的罪状,却因为他是言行不端便不信,的确不妥了些,世间多是同他一般碌碌无为之人,但却是这种人却敢为民生请命,那更是越发说明此事非同小可。”
他抬首顿了顿,又道:“公治不可不明,法治不可不审,陛下若是查了,即便是错了,天下百姓也只会当陛下爱民如子忧思过度这才出了失误;可陛下若是不查,那便让那些个侵蚀大晋的蛀虫畅快惬意了,畄平的百姓也依旧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陛下,臣认为,此事得查,还得去畄平查,必得严查不怠,才能以儆效尤。”
“朕便是这般所想,”承德帝点了点头,露出笑意,又道:“畄平一事朕心中已有定夺,若如那祝郢舟所言畄平官员欺上瞒下,定当一个也不放过,可畄平究竟如何还是需得瞧过方能知晓,不知诸位爱卿觉得派谁去较为合适?”
众人纷纷抬眸左右张望着,却未有一人出声,曹为远心下涌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下一刻便听承德帝唤了一人名字,“季思。”
“臣在。”
“平北军营的粮草筹的如何了?”
“回皇上,只备了些易存的谷物黍栗,其余粮油不便运输,只能从其他城镇匀出来些,届时再从补上便可。”
“你身为户部侍郎,大晋户籍粮食财政税收都应归户部所管,这账面这事定是再熟悉不过,再加之先前那祝郢舟朕也交托于你负责,这些日子相交同旁人来说较为熟稔些,此去畄平朕有心将此事交于你全额负责,你可有异议?”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各方党派神色色彩纷呈,或难以置信,或意料之中,或不明所以的,而季思只是沉思了会儿躬身领旨,“臣定将此事查的清楚,不会让陛下失望。
承德帝将众人神情收入眼中,掩唇咳嗽了两声,“朕记得畄平往北便是洪门关隶属平北军管辖范围。”
“是,离得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便可来回。”季思恭敬的答。
“裴战。”承德帝又唤了一人。
裴战神色未变从往一旁跨了一步,从武官队列中走了出来,躬身一拜,“臣在。”
“畄平距离临安路途遥远,此行想必不大容易,你为将多年想必对粮草运输一事颇为熟悉,这事虽不在你职责范围,可事关前线将领士兵生计,需得稳妥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朕思虑再三只有你能承此重任,故而需得劳你去一趟畄平了。”
虽是提前与人通了气,可在朝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裴战依旧装作一副讶异的模样,抬首犹豫再三,拜了拜道:“臣遵旨!”
“虽说会派遣押粮管同你一道儿前往,可依旧不可掉以轻心,路途迢迢危机四伏,你能同季思同行,他一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恐难自保,你二人倒也好有个照应,还望畄平此行一切顺利。”
两人立在下方一左一右,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又匆匆移开,纷纷下跪行礼,异口同声,“臣定当不辱使命!”
畄平一行就此敲锣打鼓,拉帘上场。
一散朝,曹为远便神色慌张的追着李弘炀而来,将人拦在宫外一僻静处二话不说先是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脸慌的惨白,口舌不清的张嘴,“殿……殿下……这次……你真的……真的要救救下官……下官这条命得靠殿下了……殿下……下官这些年伺候殿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弘炀冷着一张脸,眉头紧锁着,似是对曹为远这缠着自己的丑陋嘴脸感到十分厌恶,语气也不由得冷了几分,“不是孤不救你,你也瞧见先前在朝堂之上,晏浩已将局面朝着那畄平混子品行不端所言不可信的问题上面引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可祁相从中作梗一番口舌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众人信服,这种时候孤若是再步步紧逼,难免引得皇上多虑,到时候别说是你了,连孤都得被牵连上。”
提起祁匡善曹为远则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将这人骨肉咬下都不用嚼便囫囵咽下去,可此时也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求救,远没有往日那般面子为大,瞧起来好生可笑,“殿下……还有法子的,一定还有法子,你救救下官,下官是您亲舅舅,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您也要救救下官这次。”
他以为将曹玉菡搬出来能让李弘炀能有些动容,殊不知母子二人近日关系越发僵,故而李弘炀脸色更冷,看着人头顶的目光仿佛在看这个死人一般。
“季思……对了,还有季思!”曹为远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顿时亮了起来,膝盖在地上动了动往前挪去,迫不及待的开口,“季思是殿下的人,他一向听殿下安排,他此去畄平若是那混子死在路上,那不就皆大欢喜了,这临安到畄平一路上多是山贼流寇,死伤都是说不准的,到时再除掉曹平,死无对证不就没事了,殿下,那季思是您养的狗,只听您差遣,您就帮下官这一回儿,往后下官定好生报答您。”
李弘炀被这蠢话都乐了,这曹为远许是慌糊涂了,连这般病急乱投医的法子都想出来了,若祝郢舟和曹平突然暴毙,这不更是明摆着告诉他人,此事有蹊跷吗,这曹为远十足是个草包,不外乎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心中虽是这般想,可面上李弘炀却不想再同这人浪费时间,便应道:“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孤回去安排安排,你这些日子便消停些,莫要再多生事端,等着好消息便是。”
曹为远连忙磕头,嘴中不停说着:下官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等脚步声走远,才卸了力一般跌坐在地面上,仿佛劫后余生,也顾不上此时的狼狈,可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曹为远猛地回头,瞧见一人逆着光走来,站在他的跟前将光挡的严严实实,他呆愣住,待瞧清这人面容才脸色大变慌张了起来,“怎么是你?你都听见了?你想做什么?”
巷道两旁屋檐的光影打了下来,将一站一坐的身影拉的细细长长。
今日的日头高照,热的地面上腾升出一股眩晕的热气,朝堂上的消息一如这天一般热,没一会儿的功夫便传遍了各个衙门,众人纷纷猜测承德帝此番用意,可这份热闹并未传到城外的外禁军校场中。
裴战回到营地士兵们都在训练,他接手这支禁军已有一年之久,同一开始毫无军纪一盘散沙的混子军相比,如今的外禁军已初具规模,制度和训练方式都按着正规军营的模式而来,前不久同严青手下领那批根正苗红的禁军比了一场,不仅没落了下方,还赢了个漂亮仗,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足以够他们吹嘘一辈子,裴战也觉得面子生光,回到营地后自掏腰包好酒好肉的伺候着。
这场比赛中严兆更是出尽了风头,实战对抗一柄红缨枪耍的虎虎生威,一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直把对方打的落花流水,后头的团体战,一招调虎离山计骗得对方晕头转向,拔出旗帜时恰逢余晖落山,那光打在他身上,额前的红色发带随风飘扬,满含少年意气的双眸比着刺眼的光还要亮上几分,足以让人看入了神。
许是瞧见裴战在望着自个儿,严兆估计抬了抬下巴,勾唇一笑,有些得意,又有些挑衅,一副迫不及待在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幼稚举动,却让裴战笑出了声,他想:这小少爷的确生了副好皮相,也的确十分欠揍。
后头严青愿赌服输将一批新入库的兵器让给了他,还打上了严兆的主意,说是严兆这般能耐留在外禁军浪费了些,若在他手下当值,不消一年半载定是前途无法限量。
两人同出严家,严兆又是本家无法无天的的小公爷,虽是熟知却因为诸多原因见得少,实战对抗时他未来,而团体战每个人都是一身泥污,实在没法将这人同记忆中白白嫩嫩娇气十足,一点小伤就能哀嚎上半天小公爷对上号,更何况严家并未对外说过这事,所以并不知晓严兆在在裴战手下当兵。
故而裴战听见严青这要求后嘴角勾起抹坏笑,直愣愣盯着人,笑的严青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只见裴家这个小将军薄唇轻启,冷声吐出几个字:“我的,不给!”
于是乎,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裴战揉了揉眉心,将回忆收了回来,不知晓自个儿当时可是中了邪,这明明最好拜托严兆那小祖宗的机会,他竟然给拒了,左右想了想,只得出一个自己悉心教导,好生培养的苗子,哪能这般便宜他人,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