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碗酒下肚,季思打了个酒隔,这才摆了摆手慢悠悠晃出了杜衡的院子,夜里的凉风打在脸上,驱散了一身被酒熏出来的暖意,这处有些偏僻,等走到祈府后门又花了小半个时辰,他将衣衫下摆缠在腰带中,搓了搓手借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废了老大的功夫终于翻上了墙,这才刚把在墙外的另一只脚搬过来,转身,便同坐在亭中乘凉的祁然对上了眼。
“祁二少爷,”季思抬了抬下巴同人打招呼,“还未睡呢?莫不是等我?这长夜漫漫寂寞难耐也实属正常。”
祁然瞪了人一眼,“不是同你说过往后莫要翻墙,你从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这从门里进哪有翻墙来的刺激。”季思啧了声,纵身一跃潇洒落地,小跑进了亭中凑到祁然面前,眨了眨眼不大正经道:“这月下偷香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吗。”
“你喝酒了?”祁然鼻子翕动,这人身上浓浓的酒味,一凑近更是明显。
“一点点,”季思用手指比了比,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杜存孝非得拉着我吃酒,我拗不过他,就陪着喝了几盅。”
祁然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头不疼不晕吗?”
“疼,”季思作势便往桌上倒,捂着脑袋开始嚷嚷,“这酒后劲儿真大,先前不觉得怎样,如今头疼的厉害,啊,这亭子怎么天旋地转的,不行了,我怕是走不动了。”
“没事,宿在我房中便是。”祁然眼中含了点笑意,对这人拙劣的演技视而不见,一派关心体贴的模样,“这天色已晚也不妥当,等你酒醒了再回去便是。”
季思双手相叠横放在石桌上,趴着歪了歪头,像是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之快,一肚子腹稿没了用武之地,只好皱了皱眉勉为其难道:“那行吧。”
祁然唇角扬起浅笑,起身背对着人半蹲了下来。
“嗯哼?”
“你不是醉的走不动道儿吗,我背你回去。”祁然的声音传来。
望着面前这人微微突起的脊骨,季思没忍住咧开嘴傻乐,直接扑了上去,双手死死环住脖子。
他用了很大的力,祁然重心都往前倾被扑的险些往前摔去,连忙扶住卓沿才稳住身子,抱紧人脚弯往上抬了抬,微微侧了头轻声道:“放松些,我快被你勒的喘不过气了。”
“不放。”季思将脑袋埋着闷声道,虽是这般说,可手却放松了些。
祁然无奈的笑了笑,背着身后这个醉鬼出了亭子往屋里走,月光皎洁,银辉熠熠,铺洒在天地间,落在二人身上像是镀了层薄薄的光晕,交叠的影子在地上被拉的细长。
季思侧头盯着地上的影子,轻声开口,“我其实没喝醉。”
“嗯,我知道。”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不放。”这会儿轮到祁然说这句话,意义相同却又多了几分不同,季思唇角渐渐上挑,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含着星光,竟让这满天的星辰都黯然了几分。
从亭子到屋子并无多远,祁然将人小心翼翼放下,安置在软榻上坐好,刚欲转身却感觉衣袖被轻轻攥住,他有些困惑的回头问,“怎么了?”
“我要去畄平了。”
“我知晓。”
“你不多说几句。”
“万事小心。”
听着这句语气淡然的回答,季思莫名起了些火,那股子恃宠而骄的矜贵涌了上来,甩开人衣袖有些愤慨道:“算了,酒醒了,我回府了,莫送了。”
祁然将人按住,他知晓季思今夜这异常的种种是为了何,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握着季思双手半蹲在他身上,自下而上望着人,那双眼像是黝黑深沉湖水,泛着一点光,像是望不到底一般。
“季思,”祁然嘴唇开合着,“我未诉说不舍之情,是不愿让你觉得我是个矫揉造作之人,于你之前我从未有过这些感觉,至亲之人不会有,旁人不值得我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有,我自以为自己性情淡然,理智自持,从未被他人情绪左右,可于你面前便悉数作废,我知晓你有多好,正是因为你千般皆好才如此让我喜爱,以至于想将你藏起来,只允见我一人,祁家一直主张不强求无果之事,顺其自然,可如今我开始嫉妒,嫉妒初一,嫉妒平安,嫉妒师兄,嫉妒的模样总归是不好看的,我不愿你瞧见我那般样子,你只需记得那个风光霁月的祁子珩便是。”
这番话听的季思呆愣住了,他所认识的祁然是个情感极其收敛的性子,若不是那个衣冠冢,季思也不会知道祁然对自己的情意,可实际上,祁然从未亲口说与他听过,这一句句一字字乍一下落进耳中砸在心上,那心就莫名了加快了几分。
季思展颜一笑,俯下身去,“风光霁月的祁子珩我要,阴险狡诈的祁子珩我也要,你的好与坏我悉数全收,往后你的嫉妒可从我这儿讨回去,我准了……”
语毕,他攥紧祁然衣襟领口扯向自己,最后一句话淹没在两人交缠的唇舌之中。
桌上的烛台落下一滴蜡,夜还有很长。
“嘭”一声,桌面受到重重一拍,放在上面的茶具也跟着颤了颤,边上的烛火猛地跳动了几下,光影明灭,连局面也跟着紧张起来。
“胡闹!”严时正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人大骂,“人裴将军去畄平是奉了皇命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自己几分能耐没有点数吗,跟着去除了添乱还能做甚?”
严兆抬着头一股不服的劲儿,咬着唇顶了回去,“不是你让我去学学本事收收这一身少爷脾气的吗,我如今也不闯祸营中每次训练都名列前茅,我若是跟着去畄平,兴许还能成就一番事业,这不更是顺了你的意吗……”
他话还未说完,严时正又是一阵怒吼,“顺我的意?你以为去畄平是去玩吗?这一路上危险重重,那些个流寇贼匪可不向你们营中交手点到即止,一股疏忽那都是要你了的命的!你自身难保还谈何成就一番事业。”
“是啊,卿卿,你爹说的有理,”昭阳公主在一旁附和,她上了年岁,身材丰腴,可养尊处优,依旧有些一股别样的韵味,此时也是眉头紧锁着,万分担忧,“临安到畄平不止千里,那处又是大晋边境,时常战火连天的,我听你爹说北燕最近又不消停,这么危险,咱们还是别去了,你若是想玩,等过些日子娘陪你去采青,亦或者是再买几匹小马驹,你不是喜欢斗蛐蛐儿吗,娘让人给你寻一只最好的,咱就呆在临安可好,你都好些日子未回来了,瘦了这么多,要我说那什么营也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