畄平地处大晋之北的边域境外,临近沧浜荒原,再过去些,还能瞧见起起伏伏连绵不绝的科尔马沁的雪山山脉,故而一年四季气候都要比大晋其他九道要低些,虽是酷暑六月也就晌午之际热些,一昼一夜冷的人打颤,听闻若是赶上好时候还能瞧瞧这六月夜里下雪的景象。
这道的要塞中心也叫畄平,便是季思他们来的这处城镇,这处虽山高皇帝远,消息闭塞的紧,但有心之人想知道消息,自然有千般万般的法子,又不是这点距离能够阻挡的。
故而他们刚行至城外,远远便瞧见有一群人正立在前方,像是城中士兵衙役打扮的模样,再往前些是几个身着官服的官员,官阶不一,绿红绯的官服排了一列,看起来排场颇为壮观。
而队伍之前,是个蓄着胡须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着紫色的官服,头戴官帽,此时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堆满肥肉的脸上多了几分晒伤的红痕,嘴唇干燥起皮,瞧着这副模样不难看出他们已经等了许久。
哒哒的马蹄声混合着车辙碾过地面碎石的声音渐渐逼近,这群人也从扬起的尘沙后看到了来人,脸色神色扬起笑意,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着紫色官服的男人,慌忙迎了上来,许是站的太久麻了双腿,还险些扑倒摔去,还是身旁的人连忙搀扶住他才避免了出糗。
他站着稳了稳身形,随后拂开扶住自己的手,有些别扭的赶了上来,微微颔首抬手作揖,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活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
马车停了下来,季思从车中掀开帘子打量着前方这一群来者不善的人,恰逢裴战回首,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将目光投到眼前之人,只见这人大方有礼道:“在下乃畄平布政使王阳春。”
他先开了口,身后的几人也跟着纷纷上前行礼:
“下官畄平刺史张炏,见过二位大人。”
“下官……”
“下官畄平县令……”
“下官曹平,任管粮郎中一职,见到二位大人。”
……
裴战多年来都在关外,回京后也多是在校场训兵,连对朝堂上的众人都没多大交际,更别说京外这些个官员,那更是闻其名却对不上号,这会儿见这畄平布政使模样生的粗鄙,也未有何处出彩,便清楚此人定有几分能耐,不然也坐不上这位置,远不如面上这般平平无常,但是听见曹平的名字时,盯着这人多看了几眼。
王阳春自报家门,见二人未出声应答,非但不恼依旧笑呵呵的,“这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想必是定威将军府的裴将军吧,那这位……”
一边说着一边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双手环抱,倚靠着马车车框的季思,笑意更深,“都说户部的季侍郎不仅能力卓绝,样貌更是赛潘安欺卫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到叫我们这种样貌丑陋之人自惭形秽。”
季思从车上跳了下来,也回了个礼,“王大人这可是过谦了,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畄平在王大人的操持管理下,那是一派欣欣向荣,季思这点小聪明又怎好意思在王大人面前称能力卓绝,这听着到像是埋汰我。”
“哪敢哪敢啊,季侍郎这可是冤枉了,”王阳春抚着胡子笑出声来,“这番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想必辛苦了,我已备好歇息的地方,二位大人若不嫌弃不如移步,稍作休整咱们再言其他,”
裴战脸色有些紧张,刚要出声拒绝季思却抢先一步截过话头,“那就有劳王布政使了。”
“不打紧,分内之事罢了,请。”王阳春说罢转身领着畄平众人率先开路。
季思则是看了眼裴战,随后躬身钻进初一掀开的车帘中,一进去便瞧见祝郢舟瘫在车中铺好的软榻上,一张脸白的不见血色,伸长脑袋盯着车帘,见车帘被掀开季思坐了进来下意识便要开口,后者将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将他险些要冲出口的话语压了回去。
目光扫视着祝郢舟,季思掀开车帘打量了眼车外,马车已经缓缓驶入畄平城中,街道两旁的百姓被官差用横在胸前的长枪隔的严实,那些百姓各个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能让这么多官员亲自相迎的人是何等模样。
其他人都瞧见马车遮的严严实实,纷纷在在心中猜测定是走在前头那位将军的夫人,想必定是天人之姿,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尤其看见那挑起帘子的玉手,纤细白嫩,在日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泽,虽未瞧见脸,但仅凭这匆匆一撇,更是证实了心中猜测。
季思不知晓这些畄平百姓将他当做了裴战的夫人,只是掀帘观望一下周遭可有畄平的人,再三确认无误后才取过案桌上的茶水,用指尖沾湿在桌上写道:此处人多耳杂,莫要出声。
祝郢舟有些着急,可奈于双手被包裹的严实,又不能出声,无法向季思表达他心中的意思。
见状,季思明白这人定有要事要同自己说,他沉思了会儿写:你可是担心有诈?
最后一字才刚收笔,祝郢舟连忙点了点头。
他从畄平到临安这一路,吃了不少亏,每日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时刻都得担心王阳春他们派来取他性命的人,他不知道季思是何打算,但却是万分担心。
王阳春他们心狠手辣穷凶极恶之徒,为官多年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没做过,手段见不得多高明却胜在有用,如今他们处在暗,畄平又在他们管辖之处,季思他们在明,一举一动都早被人传到畄平,若是真斗起来不见得是王阳春一行人的对手。
祝郢舟虽是迫切的想要报仇,这才主动跳入了这个局,以自己为饵,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让这些狗官死无葬身之地,可若是搭上旁人他却是有些犹豫的,越临近畄平这种感觉越强,甚是担心赔上他人性命,他虽不喜季思,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却有了不少改观,若因为自己害的这人命丧于此,他定是万分懊悔自责的。
季思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勾唇笑了笑,随手又沾湿了指尖写:我自有定夺,就是可能需要你配合了。
见字,祝郢舟皱了皱眉有些不大明白,不明白这话是何用意,下一刻便见季思扑了过来,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颌逼得他不得不张开嘴,紧接着初一从怀中掏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塞进了他的口中。
局面来的太突然,乃至于季思松开手退开了些距离,祝郢舟捂住嘴巴咳的撕心裂肺,双眼通红无意识的流出眼泪,口涏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打湿了衣衫,瞧起来好生狼狈,他抠着喉咙,那种呕吐感牵扯着肠胃挛缩,吐出了些酸水弄得软榻一片狼藉,缓了小一会儿才凶狠狠地盯着打量着自己的季思,怒吼道:“季思,你这个卑鄙小人……”
可话一出口祝郢舟却愣住了,连带着初一和季思都是一副讶异的模样,随后朝着初一挑了挑眉,得到后者一个傲气得意的神色。
不怪其他,只因从祝郢舟口中吐出来的声音却是实实在在的女子声音,带着点哭腔的声音能激起不少男子的疼惜,可此时却从一个俊朗年轻的少年口中传出,无论怎么看都十足的怪异。
季思忍着笑意瞧了瞧,很是自然的接下了一句话,“你叫吧,这会儿外面都是人,你若是不介意叫旁人听了去,便大声叫,本官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