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灯火通明,烛芯跳动的影子打在墙面上,映出这屋中若有景象,这匕首不过普普通通,却因为灌注了郭敬义的内力而变得迅猛非常,直直破开阻力朝着季思刺去。
后者却神情未变,依旧端坐其位,眼看着这匕首到了跟前,却连双瞳都未有丝毫变化,冷静的吓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突然半路飞出来一个酒杯,硬生生掷在柄首上,逼着匕首改了道儿,蹭的一声插在柱子上,刀身弹晃了晃,让离这处最近的一个官员惊叫出了声,显然被吓得不轻。
郭敬义抬眸望着桌面少了个酒杯的裴战,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眼中却未有看向季思时的不屑和嘲讽,而是多了几分真诚。
他抱了抱拳颔首,“虎父无犬子,裴将军较之裴老将军也不遑多让啊。”
“郭将军过誉了,”裴战也抱拳回了个礼,“我父亲还在世时便称赞郭将军有大将之风,乃训兵奇才,不止一次让我多加向郭将军你讨教,同郭将军相比齐修不过关公门前耍大刀,不自量力了些。”
“我同裴将军这般年岁时,还只是副将,真要细细论起来,倒是不如裴将军的。”
“你我再继续吹捧下去倒是惹人笑话了,”裴战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朝王阳春使了使眼色,“不如坐下来喝上两杯,再慢慢聊。”
“是啊,郭将军可是首次同我们吃酒,也当真是托了季侍郎和裴将军的福气,”王阳春人精儿般的官场油子,最是精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极其自然的接过裴战的话头往下,冲酒楼的负责人厉声吩咐着:“都还愣着干嘛,没点眼力劲儿,还不快快替郭将军安排位置,怠慢了郭将军,你们这六坊斋怕是不想要了!”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去安排。”
两人一唱一和落在郭敬义眼中只留下逢场作戏,他冷冷的挥了挥手,皮笑肉不笑的说:“不劳烦王大人了,我本就是过来露个脸的,省得有心之人到时在御前参我一本,说我目中无人不将皇上放在眼中,你也知晓我们习武之人不同你们文官能言善辩,若皇上怪罪下来,我可是百口莫辩,一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脑袋,十分苦恼的模样。
着说者有意,听者同样有心,王阳春依旧笑眯了眼睛,满脸横肉让他瞧起来多了些敦厚感,听着这番别用深意的话,不见半点恼怒也是温声回,“郭将军这说的什么话,你可是畄平百姓心中的大英雄,那简直是一呼百应,谁敢得罪于你,就连我等都需仰仗郭将军鼻息过活,谁敢在你眼皮子底下犯事,那不成了自讨苦吃,你有军衔在身,若真要做些什么,谁又能是你对手,你说是这个理不。”
“王大人这嘴果然会说话,就是说话的样子倒让我想起个东西……”郭敬义皱着眉外头沉思,小半晌后一拍脑门笑道:“像我前几日在山中捕猎遇见的一只野猪!”
语毕,厅中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王阳春虽生的肥头大耳,却自诩文人风流才情卓绝,极其痛恶旁人在他面前提及长相,前些年谁不小心说多了嘴,被他打掉了半条命,这会儿郭敬义当着整个畄平官员的面儿说了出来,无疑是当众拂了王阳春的面子,众人纷纷心下一惊,连忙低头装作饮酒,一防待会儿被迁怒。
果不其然,王阳春脸色一僵,眼中闪过几丝恨意,刚欲张嘴,郭敬义却又多补充了句,“王阳春莫要多想,我并未将你喻做野猪,毕竟那野猪并没有你白胖,许是没你会享乐。”
这句话一出来众人脸上更是色彩纷呈,裴战更是没忍住扬了扬唇,其他人碍着王阳春也只是扬了扬唇角,随后又想起来不妥急忙将扬起的唇角压回去,便形成了副要笑不笑的尴尬模样,未曾想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闻声望去,只见季思笑的眉眼弯弯,抬手揩了揩眼角泛起的泪花,点头附和,“却是挺像的,不过野猪黑了些,还是家养的猪更显白胖更符合,王大人这说明你有福气啊!”
“也不知郭将军猎的那只野猪如今在何处啊?我到想瞧瞧。”季思问了句。
“自是吃了,”郭敬义目光直直盯着主位上的王阳春,一字一句嘲讽着,“这猪养胖了,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两人左一句猪,右一句胖,只把王阳春说的怒火中烧,脸色黑了一片,却明白这二人都不是他得罪的起的,只好咬了咬后槽牙,将恨意压下,勉强露出个笑,“郭将军喜欢吃猪肉,那我便托人送些去,也算一点心意。”
“那敢情好啊,”郭敬义也没有一点客气,“正巧我营中将士许久未尝荤腥了,嘴里快淡出鸟儿来了,那我便先替他们谢过王大人慷慨解囊了。”
王阳春无缘无故损失了一笔,脸上自然没有什么喜悦,却碍着面子呵呵一笑,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谢。”
郭敬义点了点头,也知见好就收,给足人面子,抬手一挥唤来人,“拿壶酒来!”
这六坊斋的管事看了看王阳春的脸色,不敢有何动作,待后者点了点头这才急匆匆取了坛酒和酒杯递过去,躬着身说:“郭将军,酒来了。”
他作势要替人斟酒,谁料郭敬义侧身一把将酒坛抢过,单手举着酒坛抬了抬下巴,朗声而言,“酒杯太小喝起来不够爽快,这坛酒敬王大人,也敬季侍郎和裴将军,我先干了!”
语毕,仰头张嘴,酒坛中澄清的酒液流进他的嘴中,没来得及吞咽下去的便顺着下颌滑落,打湿了脖颈和衣衫,让人平添了几分洒脱和随性。
“好酒,嗝……”郭敬义打了个酒嗝,随意用手背擦了擦嘴,随手将空酒坛扔在那管事的怀中,又上前了几步,“多谢王大人款待了,这酒也吃了,风也接了,营中还有事便不多留了,等明后日再来同二位大人细细说说粮草一事,告辞,莫送!”
他动作极快,眨眼间便到了门前,来的突然,走的也莫名,徒留下满厅神色各异的众人,其中又以王阳春最为气愤,季思在一旁瞧着甚是担心他要将那白瓷酒杯给硬生生捏碎,倒是怕他伤了自个儿,而是喝了不少酒怕见了血头更晕。
幸而这场酒宴被郭敬义这般一掺合,便早早散了席,季思同裴战下榻在王家别院,自当乘坐一辆马车,又裴战手下的人驾驶,车轱辘缓缓驶出,季思掀开帘子望着身后渐渐缩小的人影,小一会儿才收回手坐正,一回身缺见裴战别有深意的盯着自己,顿感困惑,低头打量着问:“你这般瞧着我做甚?”
“不知为何,我觉得你有些古怪,”裴战看着车壁环抱双手,拧着眉盯着眼前这人,“我虽未同你有过交际,却又从旁人口中听到过些,如你如今倒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季思笑着询问。
真论起来,裴战却又说不出了,他原先同季思本就没有私交,所听到的闲言碎语也悉数出自他人嘴中,这些日子只是觉得这人邪性的紧,心中某个念头越发清晰起来,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了别的,“季思,我一直不知你是瞧上可阿珩何处?家世?才情?还是样貌?我同他相识多年,他就是这副鬼样子,也不是那种识冷暖知情趣的性子,你任户部侍郎一职,前途似锦要何样人没有,怎就瞧上祁子珩了呢?”
季思对他这突然转移话题的举动不多言其他,只是摸着下巴陷入深思之中,语气淡淡地回:“我若说我同他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你可会信?”
“信,怎会不信,”裴战阴阳怪气道,话虽这般,可语气却无一点信的意思,“你说你同他缘分未尽,如今是再续前缘我都信的!”
“你何时变得这般聪明,”季思啧了声,“到让我刮目相看啊!改明儿我俩成亲定寻你来热闹一番。”
裴战扫了眼,双手横在胸前,冷冷道:“你再多说一句话我便缝了你的嘴。”
季思摸了摸鼻子,也收敛了起来,掀开帘子张望着畄平灯火阑珊的街道,轻声的开口,“裴将军,说实在的,我却是挺佩服你的,也敬你是条汉子,所以无论你对我是何态度我都不放在心上,因为我知晓你是祁然师兄,所作所为自是为了他好,怕我拿他当取乐的玩意儿,更怕我让他陷入危险之地,我说了再多你许也当我是花言巧语,半点作不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