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匡善嗤笑了一声,似陷入到过往种种之中,“你先生逝世时曾同我说,让我放下吧,许是真的是我同他无能为力吧,开创不了大晋的盛世。”
借着昏暗的烛火,祁然这才瞧清楚父亲发白的鬓角,沧桑的面容,已过半百的年岁,于记忆之中那般撑起一片天的模样有了些不同,他沉思了会儿,轻声道:“父亲做的已经够多了,无论是为了大晋还是为了祁家,还是我同阿姐和兄长,父亲依旧是祁然心中那只要提及便满心自豪的大晋丞相,从未变过。”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可落在祁匡善耳中却如惊雷般打在心上,情绪有些波动,眼神浮现出欣慰,眼眶通红湿润,下一刻却是偏过头咽了咽唾沫,哑着声开口,“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此去曲定万事小心。”
说罢,祁匡善缓缓起身出了祠堂,只余下祁然一人抬眸望了望那牌位,烛火的光影映射在上面,明灭交替,瞧了一会儿,他改坐为跪磕头一拜,随后也出了祠堂,起了阵风从他身旁略过,动作轻柔,连这个夜晚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翌日一早,杜衡同祁然轻装简行,只带了一个陈平安和御史台些许官员,便出了京朝着曲定而去,尘土飞扬,没一会儿功夫便瞧不见了人影。
祁熙匆匆赶到祈府却得知人早已走了的消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备了些东西还说让他路上带着用呢,怎走的这般匆忙。”
“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晓,许是想着早些去早些回来,”祁煦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斟了杯茶递过去问:“怎就你一人,云川呢?”
闻言,祁熙接茶的动作一顿,随后垂着眸笑着饮了口道:“他公务在身我便让他莫要来了。”
听着这话,祁煦端着茶杯目光却是打量着自家妹妹,眉头皱了皱,“发生何事了?”
“兄长这是非得盼着我同杨钦出点什么事吗?”祁熙放下杯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你有什么心事都自个儿憋在心中,也不怕憋出病来,云川是真心待你,这些年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同他一般的人了,小熙,论起心冷我同阿珩都比不过你,你性子淡眼中又容不得沙,对旁人如此便算了,可杨钦毕竟是你夫君,你待他却是不公平了些。”
祁熙露出抹苦笑,有些事不是她不说而是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她能感觉到自己和杨钦出了什么问题,的确不公平,不怪乎旁人她自己也能瞧出来。
她一开始不喜杨钦,所以连带着处处不待见杨钦,觉得他所作所为都让人烦躁,为人妻子却无一日尽到本分,可杨钦从未指责过。
后头起了爱慕的心思,便逼着杨钦向自己心中所期待的人去改变,要文采斐然也要能力出众,杨钦也从未有过怨言,细细论起来她何止不公平,简直有些恃宠而骄,两人从一开始的缘分是靠杨钦的不依不饶,如今这缘分也要到了尽头。
见祁熙沉默不语,祁煦也不好多问,只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私事我也不便多问,你做何决定为兄都是支持的,只望你日后莫要后悔便成。”
“让兄长担心了。”
话虽是这般可语气却未有一点歉意,满是敷衍之意,祁煦没好气看了人一眼,冲着桌上那包东西抬了抬下巴,“这些真是瑶儿备的?”
“兄长为何这样问?”祁熙垂下眼眸,避开人的视线。
“你别以为我瞧不出你在打算什么主意,”祁煦难得加重了语气,面色也凝重严肃了起来,“你实话同我说,你是不是打算将裴瑶和阿珩凑一对儿?”
“我……”祁熙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是有此意。”
“你……你这是在做甚?”
祁熙瞧了瞧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兄长也知晓太子有意纳瑶儿为妃的消息,她若是入了东宫这辈子便是完了,我与她情同姐妹怎能见他往火坑中去而不拉她一把呢,只是做一场戏给太子看,有何不妥的……”
她话还未说完,祁煦则有些着急抢过人话头,“那你便把阿珩往火坑里推吗!若教他知晓怕是得同你闹上一番,再说了人瑶儿若是心中有阿珩,这事也不会半点风头也没有。”
这话听的祁熙有些糊涂,她眉头颦蹙,立马听出了话中不对劲之处,犹豫着问:“兄长何出此言?阿珩一无妻妾二无心上人,只需有个夫妻之名而已,两姓联姻缘不就是为了双方利益吗,他若娶了瑶儿,一可解了太子那份心思,二能让祁家裴家亲上加亲,于此事更是最快的解决法子,办法不需要精妙,有用才是最佳。”
“他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省得到时怨怪于你。”
“兄长可是有事瞒着我?”祁熙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着面前之人。
祁煦眼神微动,犹豫再三还是未说出口,“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也并非我能插手,总而言之,你这法子行不通还是早些放弃的好。”
“若非阿珩心中再容不下他人,兄长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还以为阿珩有心上人了。”祁熙抿了口茶。
“……”
她本是随口一说,见祁熙沉默不语,心中浮现出怪异,难以置信的问:“当真如此?”
“唉,这事我说不得,也说不清楚,待他回来,你再细细询问吧。”祁煦长叹了口气。
兄妹二人心思各异,一杯茶喝出了千般滋味,而远在畄平的季思则压根不知自己搅的祁家兄妹心绪,他坐在床沿边,掀起祝郢舟的衣衫下摆瞧了瞧。
祝郢舟自打来了畄平一直以女子装扮示人,此事也是一身襦裙被季思掀起裙摆,乍一眼瞧去十足荒唐。
“你这腿不会废了吧。”季思捏了捏道。
祝郢舟有些低沉,也未应答只是一把打开人手偏过头不愿搭理。
季思摸了摸鼻子,一点也未觉得自己实话实说有何不对的,被打了下却也不恼反倒还劝慰起来,“我劝你最好还是早些习惯这种说辞,毕竟往后你怕是得时常听到这种话了,也是我脾性好不同你计较,若是旁人怕是你废的不单单是双腿了。”
他说的是实话,祝郢舟也无法反驳,只是将唇咬的泛白,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神情中满是绝望和哀伤。
这副模样让季思瞧的有些不忍,想着这人还未及冠又放低了语气,“你当初这般做的时候,便应该想到如今,不过换个角度想来你也算幸运了,先不说从王阳春他们手下捡回了条命跑到临安,这火海滚钉的则挺了过来,更幸运的是还遇见了我,若说你倒霉吧偏又处处逢凶化吉,你说是这个理吗?”
祝郢舟依旧是那副模样,低垂着脑袋未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