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超从病房出来后直接被带走了,越嘉陵进去时,颜双意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左边小臂上缠着厚厚一层纱布,因为失血太多,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紧闭着的双唇青白,整个人也有点打蔫儿。
越嘉陵走到她身边去,垂眸看她的伤口。
“还疼吗?”
她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他就在她面前蹲下来,拿手捧起她那半截手臂。隔着纱布,看不见里面的伤口,不过他大约想象得到,应该是狰狞血腥的。
她从前最爱惜自己的皮肤。
“我让医生用眼科针和蛋白线缝的,再用上最好的祛疤药膏,不会留下太重的痕迹。”
颜双意倒没想过这些,她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还会被救,她只想到去死,至于死人身上有没有疤痕,好像没人会在意。
所以她没什么表情,只是低下头问一句:“越观澜和池云清,你打算怎么办?”
“我可以听你的意见。”他仰着头。
不同于她双眸的黯淡失神,越嘉陵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闪烁烁,都是认真的光芒。
“我有选择吗?”
“当然。”
“我不想太便宜他们了。”颜双意冷笑了两声,“就算我可以原谅,我也不能代替逝者原谅他们。”
“你可以不必原谅。”
“可……”颜双意轻轻咬了咬嘴唇,还是犹豫了,“可他毕竟还是你的爸爸。”
时当傍晚,落日余晖从身后迸发,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一团极暖的橘红色光芒中,越嘉陵起了身,示意颜双意给自己挪块地方,然后挨着她,在病床上坐下来。
两人的目光一致投向窗外。
暮鸟归巢,树顶上又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叫声,欢快又吵闹。
越嘉陵的声音掺在声声鸟鸣中,轻得像阵风:“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没的吗?”
颜双意没什么反应。她那时候只知道班里有个男同学,长得很帅,性格很怪,据说是因为母亲早亡,缺乏关爱。
同学之间,谁会平白去揭人伤疤呢?
但即使后来两人在一起了,越嘉陵也从不提起自己母亲的死因。
“我妈是在我高二期末考试时查出了癌症。病转移得很快,医生早就下了断言,人不会超过三个月了。可是为了送我参加高考,即使她每天都过得很痛苦,也没放弃。”
他的话音低低,像陷入了一场久远而痛楚的回忆:“记得那是考前最后一天到校。我妈昏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好像知道我快回家了似的,还挣扎着起身下地迎接我。就在她走过我爸房间的那一刻,她看见了我爸正在和池云清翻云覆雨。”
颜双意诧异回头望他,见越嘉陵眉头越皱越紧,领口处那颗喉结也动了动,仿佛正在吞咽什么令人难以下咽的苦果。
她不敢说话,单手抱膝听着。
“那场面,想也想得到多恶心。但我妈没发作,而是劝他们赶紧分开,免得让我看见,影响我考前的情绪。可我爸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当时就恼羞成怒,竟然把我妈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他转过头来,眼底发红。
“我还没到家,就听说我妈不行了。她努力了那么久,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最后却被这两个贱人活活气死、害死!颜双意,就算他没有害过你,我跟他之间,也早就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空调的风吹干了眼里的泪花,越嘉陵收住话音里的那点哽咽。
“所以,你不必替我考虑什么父子亲情。咱们怎么痛快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