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晖傻眼了,他心头蹭地腾起一股无名火,眼刀凛冽地斜睨祁竹,没好气地说:“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瞧不上我们家芫芫?你还想退婚。”
祁竹思忖片刻,知是自己言语有误,立即改口道:“那,由阮家方面与我解除婚约也可以。”
许月晖嗤笑一声:“两家退婚,无论怎样都是女方更受损。”
祁竹道:“我们两家明面上并未过定,只是口头约定,在旁人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接触便是。我会想办法让我父母不提出婚约。至于阮家那边……”他停顿了下,说,“到时假如阮家有更合意的女婿人选,我这边就默默揭过便可。”
“并非我嫌弃雪姐儿,许兄,我家或有大难临头。我不想连累阮家。”
说到这,祁竹又觉得心底有几分异样的感觉。
婚事吗?这次阮扶雪会嫁一个怎样的人?
直到现在,祁竹想起霍廷斐还是会嫉妒。霍廷斐多幸运,半道截胡了他,得了阮扶雪从一而终的爱,人都死了阮扶雪也想为他守寡,堪称忠贞。
但其实,他以前是打听过霍廷斐的事的,那是个好人。若不是太短命,对一个女子来说,也算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前些天,他发现阮扶雪来月事了,意识到她长大了,已不再是个幼稚女童,再过两年就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才开始考虑其这些事来。
他觉得,他应该偷偷地为阮扶雪拿拿主意。
到时,为她看看那些个想求娶她的男人够不够好,若是不好,他是不会让阮扶雪嫁过去的。
许月晖倒是渐渐冷静下来,他观祁竹的模样,确实不像是嫌弃芫芫,心情复杂,一言难尽地问道:“你就这样处心积虑地要跟芫芫退亲?阮家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啊。”
祁竹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反正,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许月晖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神色,见他所言不似有假,更觉得古怪,天之骄子的祁家大公子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配不上芫芫吗?
许月晖不再推拒,祁竹只当他是承应了下来:“谢谢许兄了。”
许月晖仍是摇头,态度却没方才那样僵硬坚决了,道:“先别谢我,我们家起码要留芫芫到及笄,还要一两年,应当也不忙定亲事,到时候问起来再说吧。我先看芫芫的意见。”
祁竹没再多说,心里想:她又不喜欢我了。
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路过阮扶雪的院子,浅黄的光从屋子里溢散出来,他停住脚步,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上辈子也是差不多在这个年岁时的那年花灯节。
那个阮扶雪提着那盏八宝琉璃灯缓缓远去的背影。
蒙蒙的光笼着她,让她看上去像是一场梦,那个阮扶雪幼失怙恃、寄人篱下,长得瘦不伶仃的,身子又娇小又纤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了。
他在梦里总想着要抓住她,抓住她,才能让她留在凡间地上,但等他醒来,却又想,她能安稳降落,应当不是靠别人把她捆住,是她自己能扎根在地上。
他跟那个阮扶雪的一生就像是两棵相邻的树,看上去互不相干,但他们的人生种种在地下已经盘根错节地长一起了,分不开。
而他现在站在这里,站在这个一丝光都照不到的地方,他并不觉得遗憾。
看不到他也没关系,不,应当说是看不到他正好。
……
晚上。
念秋去小厨房催小姐的宵夜,他们家小姐每晚上要用一小盅金丝燕窝,名贵的很,但这一份就每天得吃掉二两银子。
她挺喜欢这个差使的,每次过来,厨下知道她是小姐身边最得脸的丫头,都会给她塞点零嘴。
宵夜还没熬好。
红泥小火炉上一个精致的小锅,小声“咕噜噜”地响。
看火的厨娘笑笑说:“再有一刻不到就好了,您等会儿再来?”
念秋道:“走来走去的也麻烦,回去了刚坐下差不多就又可以过来了,我就在这里等罢,一做好,我就给小姐送过去。”
厨娘说:“这是给大小姐做的,我们最是用心,所以才格外注意时间跟火候的。”
“那是自然。”念秋与有荣焉地说,“给我们小姐的,还能不用心吗?”
这阮家的下人们隐隐约约都感觉出来,讨好谁都不如讨好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