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个孩子,圆不隆冬,比他矮了半个头,身上的锦衣还沾着方才在桌案下睡觉胡闹沾惹的灰尘墨迹,扎好的丸子头也散了半边,珠花不知掉到了哪里,这模样,搁在卢府,可是要被管事嬷嬷狠狠训斥的。
当然,他可没有帮别人家训斥下人的爱好,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转身便走。
“哎,你别走呀。”
小小的孩子在他身后跳脚。
“你不会跟崔先生告状吧?”
“你叫什么呀?”
“我拿点心给你吃,你不要跟崔先生说好不好?”
“你怎么不说话呀?”
……
小女孩又软又糯的声音粘着他,像颗糯米圆子,人也像圆子,蹦蹦跳跳便黏上他,见他一直不回话,最后——便干脆抱住了他大腿,耍起了无赖。
那满身的灰尘墨迹便全扑在了他身上。
“答应我不许说,不然不让你走!”
“松开。”他淡淡却又隐含威胁地说道。
然而被威胁之人却显然完全没听懂他的威胁。
“你答应我我就松手。”
“你先松手。”
“你先答应!”
“……松手!”
“答应!”
……
最后,是有人寻来,唤着什么,他还没听清,也完全没意识到,那是在唤她,而她却是兔子一样从他腿上拔身而起,随即又看着自己一身灰尘墨迹,又揪揪自己一边散了的丸子头,抓着那把头发,急急忙忙问他会不会扎头发。
他用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她。
然后那唤人的丫鬟便找到了他俩,看到他后吓了一跳,再看到她那模样,丫鬟顿时暴怒,挽起袖子就要追她。
而她再顾不上他,撒腿就跑,一边大叫着“冬梅姑姑我下次不敢了!”,一边……却又回头对他又似威胁,又似讨好地眨眨眼。
配上她那仓皇逃窜的模样,显得格外滑稽。
滑稽到,让小小年纪便不苟颜色的他,都忍不住扬起了唇角,然后又立时绷住。
不过是个跟卢玄起一样的蠢货罢了。
——虽然,长得倒是比卢玄起可爱多了。
那日回去后,父亲问他感想。
本来早就做好回绝打算的,却在话到嘴边时,莫名其妙变成了——“明日再看看。”
于是第二日,他便继续扮成崔静之书童去看了。
他只是来看笑话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看得清楚,她和那少年的小动作,哪里还用得着他告密,崔静之其实早就看到了,不过是看着那少年对答还算流畅,便装着不知道而已。也就她和那少年,两个蠢货自以为瞒过了人,天天玩地不亦乐乎。
而他和崔静之,一个装作没有窥见学生秘密的眼瞎先生,一个则装作窥见她秘密的书童,默契地看着那两人自得其乐,一个收获了和谐的师徒关系,一个,则收获了那小人儿千方百计的讨好。
为了堵住他的嘴,她给他点心,给他说一箩筐的好话,在他偶然说出自己母亲是妾室后,不知脑补了什么东西,又拿出满满一荷包的金豆子银叶子给他……
当然,此时他也知道了,她不是服侍那皇孙的小丫头,而是乐安郡主。
虽然没一点郡主样,但的的确确是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