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苟活于世,妄受礼法所拘。小姐芳魂已杳,自当百无禁忌。
若小姐泉下有知,对小生痴心有片刻感念,只盼珊珊而来,以慰小生倾慕之意。”
张生如是夜夜祷祝,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半个月之后,鲁姑娘的香魂踏月而来,与张生相会。
一个自是人间情痴,一个感念檀郎意浓,两人相处如夫妻一般。
鲁姑娘告诉张生,因为她生前喜爱游猎,无故射杀太多獐鹿虫蚁,所以才少年夭折,死后无依。
张生急忙询问该如何解救她,鲁姑娘就告诉他,“既然是罪孽,自然要靠功德来赎。”
“功德?”
张生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自那日以后,张生就背上了书箱,带着从鲁姑娘棺椁中取出的一枚玉佩,离开了寄居的寺庙。
而鲁姑娘的魂魄,就寄居在那块玉佩上,只晚上才敢出来。
虽然他只是一个贫寒书生,但还是一边游学,一边帮人抄书写信赚取盘缠,一边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
有时候是扶起摔倒在地的老人或儿童,有时候是替囊中羞涩的人给远方的亲人写一封信,还有时候,仅仅是伸手捞出误落水中的蝼蚁……
徒淮却是看得津津有味,若有所思,并煞有介事地赞赏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张生是个真君子!”
日子过得很清苦,但张生和鲁姑娘却怡然自乐。
有时路途多艰,鲁姑娘足软难行,张生便将书箱跨在手臂上,背着她走过一程又一程;
有时行至旷野,鲁姑娘童心忽至,也会拉着张生的手,借着鬼混体轻,整个人像风筝一般半空中盘旋;
他们大多数时候露宿野外,熊熊篝火或烘烤着山洞,或映照着巨树,一人一鬼相依相偎,竟也熬过了酷暑严寒。
一晃十年而过,鲁姑娘终于得到了投胎的机会,两人的离别之期也随之到来。
多年相伴,彼此之间早已情深似海,鲁姑娘如何舍得就此离去,一碗孟婆汤洗尽前尘?
但张生很清醒,忍着心头万般的悲痛,满脸欣慰地替她庆贺,劝她赶紧去投胎,莫要误了好时辰。
终究是到了不得不别,鲁姑娘痛哭失声,再三劝他再觅佳妇,万勿以她为念。
张生为了不让她再生牵念,答应得非常痛快。
可真当鲁姑娘入了轮回,他却一直孤身一人,游历四方。
偶尔遭遇旧识,问起他的终身大事,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只言曾经沧海。
“唉——”看到此处,太子也不禁沉沉叹了一声,“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尚且年少的徒淮却还不大明白,对张生拒不娶妻的行为满脸迷惑。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时候张生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能返老还童,再遇鲁姑娘的转世吧?”
徒淮左右看了看,征询两位长辈,“如今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一直不肯娶妻,难道不怕死后断了香火吗?”
太子宽厚的大手摸了摸儿子的脑门,带着几分欣慰说:“你能有这种想法,为父很高兴。望你日后也要谨记今日之言,莫要耽于儿女私情。”
于是,徒淮就更迷惑了,“父亲,你刚才不是还为张生感慨吗,如今怎么又赞同儿子说的话了?”
大人的世界,这么复杂的吗?
太子耐心解释道:“张生对妻子情深意重,才能坚持为妻子守义,做一位义夫,这是他的可贵之处,自然值得人敬佩。
但你说的也是正理,香火传承乃是家族大业,张生若抛却旧情娶妻生子,也是遵循了孝道,别人也不能说他什么。”
这一回,徒淮有些懂了,“这就是忠义不能两全?”
太子含笑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守夫妻之义,尽人子之孝,对张生来说是绝对的单选题。
无论他选哪一个都是对的,但无论怎么选,他心中都难免会留下缺憾。
所幸苍天不负痴心人,张生乘舟渡海时遭遇了海难,他抱着一块浮木飘到了一座小岛上。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水塘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