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往前挪了挪,想要在水塘里喝几口水恢复一下体力,却又不慎跌入塘中。
等他扑腾着站起来,才发现塘中之水只到腰际。
张生不由失笑,“当真是身在局中,一叶障目。”
他正要举步上岸,偶然低头间却怔在了当场。
只因他从水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传说中仙鹤在青渠中起舞,并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只是为了欣赏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优美身姿。
女为悦己者容,而仙鹤从来只悦己。
张生当然不如仙鹤那般自恋,他之所以盯着水中的倒影猛瞧,只是觉得影中之人既陌生又似曾相识。
盯着倒影瞧了半天,他才堪堪确定:这是他自己的影子,可映出的却不是如今鬓已星星的张老先生,而是将将舞象之年的少年郎。
他先是不解,继而又想到了什么,低头掐指一算,不禁怆然落泪。
——粗粗算来,他的妻子鲁夫人,投胎转世已然十五载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纵然上天垂怜,让他们夫妻有隔世重逢的缘分,他这斑斑白发,又如何敢配韶韶红颜?
他恍惚之间梦思年少,难不成是大限将至,感应到自己要彻底妻子诀别了吗?
热泪坠入水中,荡起的涟漪模糊了水中容貌,张生促然听见一声长叹,“真真痴儿!”
“谁?”张生悚然一惊,慌忙四下张望,却见不远处的老松树下,端坐着一个鹤发童颜,身披羽衣的黄冠。
他警惕的看了片刻,那是黄冠始终含笑以对,眉眼翩然。
张生摸索着上岸,略微整理了衣衫,便上前对黄冠施礼,“真人在上,晚生张于旦有礼了。”
“痴儿起来,不必多礼。”那黄冠笑道,“上天有感,前缘早定。寿春城南,桥头微雨。痴儿何必迟疑?”
张生听得云里雾里,但要仔细询问,那黄冠却已化作一阵青烟,杳然而去。
“上天有感,前缘早定。寿春城南,桥头微雨?”
张生低头沉思片刻,抬手正要捋须,却愕然发现,早已焦枯的手掌,此时却如少年人般血气充盈,白皙修长。
“这……”
徒淮笑道:“哈,他终于发现自己返老还童了!”
接受了自己返老还童的事实之后,张生越品,就越觉得那黄冠的话颇有深意。
他决定到寿春去一趟,在寿春城南等自己那天定之缘。
只因他心中已有了预感,天定正缘,定是他心中所期。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又是一年春,张生立于桥头,痴痴盼望。
一把油纸伞,从拱桥的另一端慢慢浮出,伞下一女子肌肤莹润,眉眼嫣然,依稀故人来矣。
那姑娘撑着伞,步履款款,珊珊而来。看见张生时,她眼睛一亮,脚步匆匆,在他眼前站定。
“我见过你。”她说,“在梦里。”
悠扬缠绵的片尾曲响起,这部电影至此完结。
太子只觉畅然若失,徒淮却是抓心挠肺。
“姑父,这柳姑娘的转世,到底有没有前世的记忆啊?”
傅玉衡微微一笑,“你若是觉得她有,那她就有;你若是不想她有,那她就没有。”
似这等牵扯前世今生的爱情故事,留白往往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对十四岁的少年郎来说,这话说了,不就等于没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