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讲吧。“他坐到她身旁,给自己斟了杯酒。
她说:“其实我本名不叫徐若,我叫郑芙君,小名才叫若若。芙君,就是……就是芙蓉君子的意思。”
可惜后来,没长成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的芙蓉,就更别提君子。
她将她的过往讲给他听,心中一半是害怕,一半是解脱。
他很认真地听着。
她侧过脸,对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恶心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原本我只是想杀他,后面我想把秦国争回来……可是……在这过程里,我做了很多我回想起来,觉得很难接受的事。就连……就连我年少喜欢过的那个人,如今我和他之间也只剩互相厌恨,我看他面目可憎,而他看我估计也想生啖我肉……他为什么一定要帮我的仇人?我爹为什么一定要死?我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一开始我就不该复仇,或者我一开始就不该活这么久,我应该和我爹娘死在同一天,我应该见他第一面就捅死他然后再被侍卫捅死……走到今天,我觉得我很失败、很悲哀……我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
她原是笑着说的,可越说,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感到脸上的温热,有些慌乱地拂去那些泪水,边笑边哽着说:“对不起啊,我……我其实很少哭的……因为我哭起来真的很丑……”
郑思如拍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若若,你没疯。我能理解你,你想复仇,却不想毁秦国。你放心,我很听你的话,如今我在朝中也有些势力,而且因你揭发,吴秋行已与秦王生了嫌隙,秦相之位悬空,我会去争取,我日后一定会极力扶助公子朗,让他坐稳那个王座,让他不受其他派系钳制,成全你的心愿。”
“为什么啊?”她问他。
郑思如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我在利用你,我一直都在利用你,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这么听话啊?你没必要这么听我话的。我连自己都活不明白,我有什么能力指使别人?”
郑思如闻言并不意外,赶忙擦掉她的泪,“不哭不哭,我知道。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公主,我来做你的臣下,公主有令,臣下岂敢不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这么一说,徐若哭得更加厉害。
她说:“是个屁。”
郑思如手忙脚乱给她擦泪,叹道:“好吧,我告诉你为什么。其实在很多很多年前,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但是你的神仙爹不同意,他说你要是敢喜欢我,就罚你下凡历十世情劫,尝遍人生八苦。你那神仙爹跟我打赌,说我绝不可能忍受凡间的你,我不服,因为我觉得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最初的那个你,更何况,你吃这些苦,都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我听你的话,是因为我欠了你,你不必挂怀。”
她说:“你放屁。”
“哎……别说脏话,乖。”
“我那爹真不是个东西。”
“嗯,我喜欢听你骂他,他真的不是个东西。”
“郑思如,你真会编,你怎么这么能编?”
“我没骗你,若若,你是天上的仙女,地上的公主,是我眼里最美的姑娘。不论怎样,只要你肯看过来,我一直都在的。”
徐若终于忍不住,埋膝痛哭起来。
这年冬,公子宸诞生,大雪皑皑。
为稳固秦燕邦交,秦燕互换质子。
徐若带着郑宸,在这样的寒冬里,被送往燕国,由郑思如相送。
临行前,她见了秦王、吴秋行、卫姬和公子朗。
她与秦王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亲密,既然都知道彼此身份,也不必再躲躲闪闪。
她说:“谢君上不杀之恩,君上对我,始终还是有些怜惜之情。”
秦王没正面回应,只嘱咐她说,燕国不比秦国,冬日寒冷,记得添衣;远在燕国,不要忘了对宸儿的教导。
秦王给她了许多随行侍臣。
在夕静苑时无人管无人问,远去质燕却被嘘寒问暖,她心中觉得有些讽刺。
秦王让她走上前,她照做。秦王却握住她的手,说:“寡人没记错的话,你叫芙君。”
她扯出一个笑,“贱名恐污了君上之耳。”
“此名不贱,有大贵之兆。”秦王又道:“寡人已经册立朗儿为世子,待寡人百年后,他便是秦国的王,而你,会和卫姬一样,成为秦国太后。”
她默默听着,“君上何意?”
“寡人知道,此次让你去燕国,你心中必有怨气。寡人也是不忍的,可于情于理,你和宸儿去,最是妥当。若你愿意将宸儿过继给他人,寡人可以派其他妃子去。”
“不必,妾已经失去了朗儿,不想再把宸儿交给别人。宸儿去哪,妾就去哪。”
秦王望她许久,终是叹道:“芙君,是寡人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