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谢唐两家婚宴重起炉灶。
相同的酒店,宾客盈门。
谁也没提上回那事,仿佛那只是谢礼安纨绔浪荡风流史上浓墨重彩又轻描淡写的一笔提录而已。
陈景尧到的晚,彼时偏厅牌桌正起。
有人喊他上桌,他拒了。点支烟往偏桌坐,只等走个过场。
牌桌那起势热闹,而他好似整个人游离在浮尘俗世外。若是有人现在望过去,起码会觉得从前那个端峻自持的陈四公子又回来了。红尘嚣嚣的,于他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自如淌了一遭,还不照旧是那座难以横渡的泥沼。
陈景尧背靠座椅,轻吐烟丝时,助理正巧推门而入。
他手上提着文件袋,朝里扫一眼,认清位置,来到陈景尧身边,把手里的东西递出去。
陈景尧挑眉,接过来,不用打开就知道,是原封不动带回来了。
他喉结微动,嗓音喑哑问:“她怎么说。”
助理摇头,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肯收。
陈景尧回了句知道了,便什么也没说,让他直接下班。
宴席上宾客尽欢,谢礼安来者不拒,喝了个酩酊大醉。
人不够清醒,一会儿让唐婉卿别碰他,一会儿又抱着人喊方龄。一句句心肝宝贝的叫,真像是捧在心尖上的命,红着眼怎么也不肯撒手。
唐家人脸上挂不住,唐婉卿更是觉得羞辱,推又推不开,只好硬生生忍了。
叫今晚上的人看了,谁不说一句,唐家女大度。
最终还是谢家瞧不下去,找了几个人,将不省人事的谢礼安架去了楼上客房。
这场闹剧才堪堪收场。
陈嘉敏坐在陈景尧身旁打游戏,她低着头,嘴里忍不住轻嗤道:“还装什么深情呀,真那么忘不了还结婚呐。男人真是够虚伪。”
她的话大剌剌落在陈景尧耳朵里。
他轻哼一声,斜睨她道:“小小年纪懂什么。”
陈嘉敏无语:“拜托我的四哥,过完年我都二十五了,你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儿呢。”
陈景尧没应声。
他的眸光透过袅袅青烟落到光影虚浮外,这种场合下,又不免想起向晚。
她年纪和陈嘉敏一般大,却是已经有了搅动人心的资本。那本未递出去的产权证,像是张单方面返程的船票,她是丁点没有返航的打算。
鼓乐齐鸣近尾声,有人提议去闹洞房,又有人说谢公子眼下就是个软脚虾,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陈景尧拒了下一摊的邀约,径自离场回了西三环。
刚到家不久,外头就下起了雨。
轰隆隆一声绵延而下,树影婆娑起舞,不时沙沙作响,夜色沉得似要崩塌。
屋里只开了盏顶灯,他懒得去关窗,任由风吹的窗帘四处摇摆。倾盆大雨迎风打湿窗檐,没一会儿就淌到地板上,氤氲出一团水渍。
陈景尧从柜子里拿瓶威士忌,仰头喝了一大口。提着酒瓶子坐到窗边的沙发上,又点根烟。就这么就着外头的风雨,一口烟一口酒,浑然将自己埋进夜色中。
酒喝了大半,人也比往常醉得快。
他打开手机,半眯着眼吸口烟,哪里还有半分自持的,伸手去拨向晚的电话。
情绪端口一旦被打开,也就顾不得脸面尊严,前儿个自己刚放的狠话更是抛到了脑后。
空寂的屋子里只剩他粗重的呼吸声,和雨滴声交相辉映。